黑袍搖了搖頭,嚴肅地說道:“話不是這樣說的,庾公,其實你聽到這些就應該明白,天竺的這種種姓之分,跟我們這裏儒家制度下的士農工商奴,劃分其實是差不多的,這古今中外,所謂的統治,無非就是在完成了征服後的重新階層劃分,婆羅門靠掌握了祭祀和文化而居于最高位,這和你們世家,士族靠掌握了知識和文化,才能統治和管理别人,是一樣的道理。而居于第二等的,則是武夫集團,因爲保證國家安全,完成日常的管理工作,需要軍人和鄉吏。他們,才是國家的基石,确保國家的安全和穩定。”
“至于吠舍,那就和我們的農夫和城市中的手工工匠們是一樣的地位,是國家的主要生産者,糧食,布匹,日常的用器,靠他們來生産制作。畢竟,士族和武人們是不事生産的,這也注定了他們兩個階層的人數不會太多,占國家絕大多數人口的,恰恰是下三個階層,隻不過,農夫和吠舍們是有人身自由,也會有自己的一些土地産業而已。”
“首陀羅和賤奴則是奴隸或者半奴隸性質,屬于是給打敗後征服的那些人,這些人隻能爲了活着而活着,做最卑賤低劣的工作,甚至會成爲吠舍家幹活的奴婢,這跟我們普通農家也可能去買幾個奴籍從事生産,是一樣的道理。你們世家莊園的莊客佃農們,就差不多是這個階層,劉裕現在就是要讓農夫,百姓和佃農們都有希望,都有盼頭,而天下的大權,資源,土地,不再是被上兩個不事生産的階層所獨占,這樣做的威力,你們應該是體會到了吧。”
庾悅咬着牙,恨恨地說道:“生而爲人,本應該各安天命才是,劉裕這樣做是給了人不切實際的貪念和妄想,罪過太大了,他這樣搞下去,必然會人心不古,天下大亂。不過,你的意思,佛教能解決這樣的問題?”
黑袍點了點頭:“其實天下大亂的根源,不在于你以爲的,是劉裕讓人心不古,而在于各個階層之間的矛盾越來越深,最後無法調和,任何王朝開創之初,士族和武士的數量不會太多,天下大部分是自耕農,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而他們也是從國家拿地,向國家交稅,國庫也是充盈,對外可以征戰,對内也可以赈濟災情,向士人和軍人們發放俸祿,于是各個階層都可以得到滿足,一片和諧。”
“可是時間久了,麻煩就會出來,麻煩的根源不在于人心不古,而在于世家,士族和武夫集團們,他們壟斷了權力,更是壟斷了女人,貧苦的百姓想要娶老婆都困難,這是爲什麽?因爲有錢有勢的人個個妻妾成群,把女人都弄到家裏了,那窮人們哪還有老婆,怎麽可能再成家立業呢?庾公,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家裏的妻妾加起來,就有三十五人之多吧。”
庾悅的臉色微微一紅,轉而沉聲道:“這不是世之常情嗎?何況我的妻妾可沒有強行逼人嫁過來的,一大半是莊客佃農們爲了感謝我對他們的恩情,主動獻上女兒,還說嫁給了我,是她們的福份,還有七個小妾,是家裏遭了災,無所依靠,不嫁給我就得餓死。我不覺得這有什麽問題,是我給了她們活下去的機會,或者說讓她們能活得更好。”
說到這裏,庾悅頓了頓,冷笑道:“難道嫁給鄉巴佬,泥腿子,就會比跟了我,錦衣玉食的生活過的更好嗎?”
黑袍微微一笑:“這些女人,還有她們的家人過得不好,不就是因爲庾公你這樣的世家子弟,奪了她們父兄本應該有的土地,讓他們無以爲生,甚至連養活一個女兒,或者說養活一個老婆,都變成困難的事了嗎?你們世家子弟,妻妾成群,然後就是兒孫滿堂,爲了給自己的兒孫留更多的地,就去巧取豪奪,利用各種借口和災禍,去兼并自耕農的土地,讓越來越多的普通自耕農百姓,失了田地,成爲你們的莊客佃戶,變得一無所有,隻能依附于你們。”
“庾公,你自己将心比心,如果有那麽一天,當然,我隻是打個比方和假設,你别往心裏去,如果有那麽一天,你庾家也敗落了,也是全家全族給剝奪了一切,無以爲生,到時候你無法養活你的十七個可愛的女兒,你是眼睜睜地看她們餓死,還是會賠着笑臉,把她們賣入其他的權勢人家,做人的妾室甚至是奴婢,還覺得這是給她們找了一條活路呢?”
庾悅的臉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動着,他很想反駁,但他更是清楚,黑袍的話,每個字都是正确的,這确實就是世家高門和天下的士族,地主豪強們的生存之道,若不是這樣吸吮着百姓的血汗,他們又如何可以這樣不勞而獲,卻永享富貴呢?
庾悅咬了咬牙:“你的意思,是因爲我們世家高門的子孫衆多,爲了養活兒孫們,所以奪了普通百姓們的地,讓這個階層的差距,越來越大,這才是天下紛亂的根源?”
黑袍點了點頭:“是的,其實無論是哪個國家,無論是哪片天下,一切問題的根源,都是土地問題,所有的權力和富貴,都是建立在土地之上的。你們世家高門,還有士族們,利用權力,把天下的地都控制在自己的手中,讓别人沒有活路,長此以往,積怨沸騰,現在是劉裕已經通過宣傳,讓百姓們覺醒了,讓他們知道,這些地是國家的,是天下人的,是可以分給他們的,不必租種你們從他們手中搶去的這些土地,還要感謝你們的施舍。劉裕做的事,就是釋迦牟尼幾百年前悟到的道理,也是他做的事,你想要解決這個矛盾,隻有按佛教的思路來!”
庾悅咬了咬牙:“怎麽按佛教的思路來?就是遍修寺廟,讓不想爲世家效力又不想去流血打仗的人,剃光了頭當和尚,不交稅也不織布,每天就是吃粥念佛,無欲無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