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黑袍得意地笑了起來,繼續道:“就是因爲和尚說這輩子殺人太多,壞事做絕,死後就要下阿鼻地獄,受盡煎熬,然後輪回後成爲畜生,任人宰割,隻要能用幻術給這些蠻子做幾個這樣的夢,大家都信了這套,不就慢慢地知道殺人是不好的,有報應的嘛!”
庾悅的眉頭微微一皺:“這世上并沒有什麽神仙鬼怪,所謂的各種異象,神迹,都不過是裝神弄鬼時搞出來的罷了。草原上的蠻夷本就是頭腦簡單,容易哄騙,給這麽一搞,幾乎肯定是要上當的。但佛教能在以前的後趙,現在的後秦,包括之前的前秦非常流行,又是爲了什麽呢?按說這些胡虜在入主中原之前,也不信佛的啊。”
黑袍平靜地說道:“胡人在草原上是以力稱雄,強者爲王,可以公然地攻擊,掠奪,殺戮,一來在草原上居無定所,二來生存條件惡劣,不拼不戰沒法生存,要活着就隻有戰鬥,所以在草原上他們多信原始的宗教,崇拜日月星辰或者是祖先神靈之類,想靠着這些來保佑他們百戰百勝,無往而不利。因爲,在草原上,在深山老林裏的那些個戰鬥,一旦輸了,可能就是萬劫不複,部落滅亡啊。”
庾悅笑了起來:“所以他們就跟野獸一樣,互相嘶咬,他們的這些殺人本事,打仗的技巧,就是這樣練出來的,我們中原漢人,講究的是仁義,和諧,禮法,可不是跟他們這種野獸一樣。”
黑袍點了點頭:“是的,因爲在中原九州,農耕定居爲主,不象草原上居無定所,四處遊蕩,殺人放火也不知是誰所爲,所以必須考慮到後果,自從中原一統之後,那種平時的生産中有了矛盾,也是盡量要協商解決,而不是打打殺殺,畢竟,就算打赢了,但結了仇,也許就會給子孫後代留下禍事。”
“爲什麽周朝建立後,周公作禮法,後來孔子興儒學,以作爲基本價值觀和道德方面的準則與約束呢?就是因爲之前千百年,從三皇五帝到夏商時代,都仍然是象草原上這樣部落混戰,征伐不休,最後的結果就是象商朝這樣靠恐怖可怕的人祭來立威,到其他各部各國掠人爲祭品,以血腥的人祭來恐吓其他部落與邦國,這點,看看天師道現在做的,就知道了。”
庾悅點了點頭:“是的,所以周朝是以仁義得天下,周禮也是抛棄了這些血腥殘忍的大規模人祭,也是因爲周人擅長耕作,讓大家可以種五谷爲生,不需要再象以前那樣到處遊蕩就食了,所以,大家就定居了下來,世代爲鄰,在這種情況下,相處就得以和爲貴,這就是仁義,禮法出現的原因。也是我們中原的儒學的起源。隻不過,春秋時期,百家争鳴,在儒學之外,還有道家理論這種,講究道法自然,君權皇權不要過多地幹涉基層鄉村。也是我們玄學的起源。”
黑袍笑道:“但儒學也好,玄學也罷,并不講究衆生平等,都是強調等級制度,儒學周禮,就是要把國家從君到奴隸,劃分出不同的階層,層層統治,要求人們安于身份,各司其職,也要接受比自己更高階層的人的管理和統治,所謂士農工商,就是這樣劃分的。”
“隻不過,你們道家玄學偷換了概念,讓世家和士族成了最頂端的統治者,但把君王給架空了,所以,其實你們玄學和儒學在士族擁有權力,統治農民爲主的天下百姓方面,是一緻的,區别隻是在于是貴族世家共治,還是由皇帝進行大一統的集權統治。”
庾悅的眉頭一挑:“我們道家這套學說理論的根本,是想回到上古時期,各部林立,各安天命的那種情況,那時候的沒有皇帝,所謂三皇五帝,也不過是得到大家公認的盟主而已,并沒有生殺予奪之權,如果誰想要發動戰争,禍及天下,那就是天下各部共擊之,這樣也不用軍隊,也沒有戰争,難道不是理想國的狀态嗎?隻不過是後來人心不古,貪得無厭,有了各種大大小小的紛争與沖突,這才讓權力越來越集中于軍事首領的手上,既而成爲一個部落的君長,不象以前那樣,是靠了有德之人,進行德治而不是統治。”
黑袍冷冷地說道:“你們的詭辯的欺騙性就在于此,有德之人可以服衆,這點是不假,但問題是有德之人的兒子,孫子就一定有德嗎?就一定跟父祖一樣能讓大家心服口服的能力嗎?你們要的,是權力可以世襲,可以傳子傳孫,一邊不要君權來管理和統治你們,一邊又要自己的子孫後代世襲這種部族之中的權力,不覺得太虛僞了嗎?”
庾悅歎了口氣,他知道在這個問題上無法挑戰黑袍,于是說道:“這個事情以後再讨論,儒學其實一開始也隻是尊周天子這種名義上的共主,但直到漢朝建立後,秦始皇大一統,發明了皇帝制度,真正地以一人獨夫統治天下,這時候才有了對天下所有人的生殺予奪之權,也正是因爲要防止這種獨夫以一已之欲禍亂天下,我們黑手乾坤才慢慢地形成和建立,雖然說是在晉朝才正式成立,但之前已經有一些前身組織存在了。”
黑袍笑了起來:“黑手乾坤是怎麽來的,我比你更清楚,不用跟我說這些了,你們和儒家其實本質上是一回事,都是想要發明一個理論,好讓自己能世代居于統治地位,隻不過這個統治者是皇帝還是世家,這個權力是集中于中央,集中于朝廷,還是由你們各地的士族,以村,鄉爲單位分治,你們的觀點不同而已,本質上,都不過是士族統治農,工,商的這種模式而已,噢,對了,在這四種人之外,還有奴隸的存在,而且爲數不少。所謂嚴刑峻法,逼人爲奴,就是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