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點了點頭:“你終于明白這點了啊,這個事情,我以前一直不好跟你多說,因爲和你的理想沖突,在伱的意識裏,人人都應該和你一樣高尚,壯懷激烈,從軍隻爲報國或者是收複失地,召之即來,來之則能戰,打完後還能不計較個人得失,讓他回家就回家,讓他留軍就留軍。”
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其實,我以前也不是不明白這個道理,但我想,從軍時有高額的軍饷,幾年的減免稅收,有這些好處,總比在家務農要好得多,這樣的條件足以讓京口人人願意從軍,爲什麽别的地方的人就不這樣想呢。”
劉穆之歎了口氣:“因爲京口人自幼習武,就是時刻爲了戰鬥而準備的,父祖輩甚至自己都是南下流民,與胡虜有深仇大恨,所以從軍戰鬥是有報仇的機會,自然人人樂意,不然,若是數十年都沒有從軍履曆,就要給強行遷出京口,以後承擔跟其他地方百姓一樣的賦稅,那是人人不願意的,想想你當年從軍,不是很重要的一個原因也是失了吏職,從此要開始交稅了嘛。”
劉裕點了點頭:“所以,我們如果用大規模的減免稅賦,比如這個減稅的時間從從軍的時長拉到三年左右全家免稅,是不是能解決這個問題?”
劉穆之勾了勾嘴角:“那樣太長了,就象這次,前後應征從軍,再加上運輸糧草的民夫丁壯,前後有二十多萬人,加上他們的家人,那會有百萬以上,大晉現在在籍的納稅人口不過五六百萬,讓二到三成的人三年都不用交稅,加上世家子弟們和他們名下的佃農莊客們也能鑽這個空子,我們很快就會收入崩潰啦。”
劉裕睜大了眼睛:“有這麽多人嗎?”
劉穆之歎了口氣:“是的,大晉現在納稅的丁口也就兩百多萬上下,畢竟十六歲成丁,六十歲退丁,差不多相當于三分之一的人口爲丁男。而且大量的人口在世家的莊園裏,仍然以各種名義隐藏不報。後面我們消滅了妖賊之後,還得着手解決這個問題,但現在,還不能跟他們直接翻臉。畢竟,清算人口,搞土斷,就意味着跟世家高門,甚至是跟吳地豪族的正面沖突,在我們沒有充分的把握之前,還是盡量避免。”
劉裕的眉頭微微一挑:“那我們先解決在正常向朝廷交稅納賦的土地上的問題,你這麽說,這些人基本上是承擔了現在朝廷的稅賦主力,不能輕易地再給他們免稅的政策了,那還有别的什麽方法能刺激他們從軍出征呢?”
劉穆之說道:“那種靠給爵位和官職爲主的獎勵,惠及的人太少了,開始一次兩次,利用京口建義後的高額賞格,還能吸引些人,但京口建義,畢竟隻有一兩千人參加,最後得爵的也不過六百多人,這回這種滅燕之戰,十萬大軍,能得官爵的,不超過一千,還有三分之一左右要分給世家子弟,留給普通将士的,就很少了,所以,這次過後,下次再想大規模集結軍隊,不是容易的事。”
劉裕歎了口氣:“這就是沈叔長他們公開地縱兵擄掠的原因嗎?難道,我們也得走這條路,才能滿足将士們擄掠的要求?”
劉穆之淡然道:“縱兵擄掠,當然不符合你的理想,而且這個口子也不能開,但是,我們可以用另一種方式,比如,把南燕的國庫儲備,拿出來分。”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南燕的國庫儲備?不是已經沒什麽糧草了嗎?”
劉穆之微微一笑:“糧草是沒有,但是布帛,财寶這些可不少啊,還有那些慕容氏宗室給斬殺後,留下來的家産,他們以前多年發動對外的戰争,搜刮民間的珍寶,雖然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但那也是真金白銀哪,可以平均地分給所有的将士們,這樣人人得到好處,自然就會心滿意足啦。”
劉裕的眉頭一皺:“這個如何平均分配呢,還是要變現成大錢,然後按錢來分配?”
劉穆之點了點頭:“這個事情就不必搞按功勞分配了,因爲不是官職爵位,隻要從軍的,就應該人人有份,戰死的人分雙份,這樣刺激大家下次再來,如果實在不能做到平分,那也可以拿出所有的金銀财富,布帛絹匹,出示給全軍将士,然後給個按大晉行價的估價,由國庫出錢,收回這些金銀财寶,把錢分給每個将士。”
劉裕笑了起來:“還是你有辦法,這麽說來,這套的原則,就是以全軍的名義,來平分戰後所得的财寶,是嗎?”
劉穆之正色道:“是的,如果是允許将士們私自擄掠,誰搶到就是誰的,這種不利于團結,觀感也不好,所以,戰利品統一上交,然後平分,這種模式應該最好,不能不讓普通的軍士從戰争中得到利益,給他們的免稅可以回家後再延續三個月,而不是延到三年,而且,隻有自己可以免稅賦,家人是仍然要繼續交稅的。”
劉裕的嘴角勾了勾:“可是我還要帶他們繼續回去打妖賊呢,而不是直接解散回家,那這時間又怎麽算呢?”
劉穆之微微一笑:“所以,公示了這回打完後能分到的金銀财寶,算出分到每個人頭上的錢後,這錢不直接發給将士,而是發給他們的家人,如此一來,既再次确認了他們所居住的地方,确認了身份,尤其是對于那些青州新附的人,更是一次很好的排查摸底,同時也讓他們有了盼頭,這回的錢由國家發到家,下回滅了妖賊,又能再發達一筆,由國家發錢到家,也解決了他們的後顧之憂,連在路上給盜匪搶劫的可能性也排除啦。”
劉裕笑了起來:“還敢有盜匪去搶劫剛剛滅國的勇士嗎?我看他們是不想活了啊。”
劉穆之笑道:“在軍中,大家在一起,自然無人敢動,但是那些住得偏遠,一兩個人結伴而行的回鄉軍士,就難說了,有時候,甚至會有一些原本同袍的散兵遊勇,會在路上打劫呢,寄奴啊,永遠不要低估人性的底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