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的神色從容,眼睛裏卻是閃過了一道堅毅的光芒,慨然道:“我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我們現在從事的,是偉大而光榮的事業,一旦成功,那會比商鞅變法更加名垂青史,就算身死族滅,也足以彪炳千秋。”
“而且,我堅信一件事,那就是這樣的事,絕不可能人亡政息,因爲,我們确實是爲了天下人謀福利,雖然阻力很大,但終将會成功。”
王妙音歎了口氣:“穆之,你真的能舍得,以後什麽也不給兒孫留下,讓他們跟所有的普通人一樣,從頭打拼嗎?老實說,我自從懷上了孩子之後,也開始在考慮這個問題,也許以前沒有爲人父母,沒想過這些事情,但現在必須要考慮了吧。”
劉穆之正色道:“我以爲,作爲父母,給孩子們留下的最重要的東西,不是萬貫家财,不是良田千頃,不是妻妾成群,而應該是過人的才能,純良的本份,以及一顆忠孝仁義的心。如果沒有這些,那隻怕再多的家業,也經不起幾代人敗的。”
“我們都是世家子弟或者是士人之後,也非常清楚如果家風不正,後世子弟不學無術,就會能力急劇下降,得來如果太容易,那就不會珍惜,前人吃苦不能讓後世千秋萬代地享受,這也是我們制訂爵位代降這個法規的考慮。”
王妙音點了點頭:“但是從長遠來看,如果教育真的普及到平民百姓,那世家高門的優勢早晚蕩然無存,就算爵位可以代降,但如果一直子孫不能冒頭,那這些富貴早晚也會失去的。”
劉穆之冷笑道:“兒孫自有兒孫福,不是我們能永遠管的事,我祖上還是漢高祖劉邦的庶長子齊王劉肥呢,這青州之地,幾百年前可是我祖上的封國,但我混成在京口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時候,難道也能去抱怨祖宗嗎?”
王妙音笑了起來,看着劉穆之的身形:“你每次一說這個,我都要想起當年在京口鄉間小路看到的那個白花花的大肚皮,也虧你想得出來這個。”
劉穆之歎了口氣:“其實,我也不是自己想出來的,而是學你的祖父王右軍,他當年給郗鑒招爲賢婿時,也是這樣袒腹東床,如此特立獨行,才給一眼看中,說起來,還是令祖給我的靈感呢。”
王妙音收起了笑容,正色道:“相公大人當年大概就是看中了你的這點,但他應該沒料到,你比王右軍更多了治國文才和統軍之略,江家有你這樣的女婿,裕哥哥有你這個好幫手,是他們的福氣。”
劉穆之點了點頭:“我嶽父對我有知遇之恩,所以我要回報江家,也要維護我們世家子弟的基本利益,寄奴跟我自幼相識,一生攜手奮鬥,想要開創一個新的天下,也是我們多年的宿願,我必須要竭盡所能地助他成事。”
“但我回報世家不代表着我能繼續慣着他們這種寄生蟲式的生存方式,常言說得好,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
“如果能逼出世家子弟的上進心,讓他們能通過把自己變得更強,變成對天下,對家國有用的人,憑本事掙來自己的富貴功業,那才是真正的對他們好。不然屍位餐素,最後給人強行地毀家滅國,身死族滅,那才是害了他們。”
王妙音正色道:“說得太好了,我也想明白啦,以後這個孩子,我要教他文韬武略,讓他靠本事去活出自己的人生,而不是靠着父母留給他的家業,甚至,就連裕哥哥以後的大位,也未必要他繼承,他會有很多的孩子,同樣需要競争出個最好的,才能繼承他的理想。”
劉穆之臉上的肥肉微微地跳了跳,想要說什麽,還是忍住了,轉而笑道:“以後的事情,以後再說吧,你好好地把孩子産下,這是比什麽都重要的事,夫人那裏,還要拜托你想想如何去溝通,我想,你不如說慕容蘭之死刺激了寄奴,讓他放棄了理想,願意同世家合作,聯手鏟除天道盟這個陰謀集團,所以,需要他們以後多加支持,寄奴會以一個标準的開國雄主的行事方法,而世家勳貴會成爲他的統治基礎,大家各取所需,以和爲貴。”
王妙音反問道:“那你又是如何去說服裕哥哥呢?”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經曆了這次的事情之後,他也有很大的轉變,不再拘泥于以前的想法,帝王之路不是意味着可以快意恩仇,爲理想而鬥,而是意味着妥協,退讓,隐忍,最後大權在手時才可能爲所欲爲。更何況,現在的主要敵人不再是世家大族,而是那個隐藏在陰影中的神秘黑暗勢力,甚至這個勢力,不一定是天道盟,不一定是鬥蓬。”
王妙音神色嚴肅:“所以,裕哥哥最後也會同意退讓和妥協嗎?其實你的這個辦法,也不過是迂回了一下,把原來要在京口,在建康辦的事,轉移到青州來辦,但早晚也會給人看出的。”
劉穆之笑着擺了擺手:“恐怕接下來的一年半載内,他的心思要放在跟妖賊的大戰上,暫時還顧不上治國之事,一年以後,青州這裏的藍翔吏校,開始有些學子結業,接手本地的治理,還他一個民富兵強的青州,又不至于得罪了建康的世家,相信他也會理解我的一片苦心。”
王妙音歎了口氣:“你最好還是早點安排好這邊的事情後,去助他一臂之力吧,我沒法跟在他身邊幫忙,這就更需要你了。”
劉穆之點了點頭,直視王妙音:“好的,那麽還有最後一件事,就是胡道安,你以後準備如何跟這個女人相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