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劉裕低聲道:“丁午雖然是我的貼身衛隊長,但級别畢竟不夠,如果是阿韶,長民這些大将想要借機發揮,在城中屠掠報複,他是攔不住的,阿壽要控制城中大局,管不了城外,隻有你的資曆威望足夠,奉了我的命令,能管得住鮮卑人,也管得住其他部隊的自己人。”
向彌恍然大悟:“你不說還真的沒想到這點呢,咱們老北府兵一向有勝利後擄掠的舊規矩,還是劉牢之大帥傳下來的呢,你在的時候沒人敢造次,你不在的話…………”
劉裕歎了口氣:“這次圍攻廣固,曆時一年,将士們打得辛苦,死傷也慘重,不排除借機屠戮洩憤的情況,這短短一個時辰,就死了這麽多人,就是最好的證明,我們王師吊民伐罪,爲的是誅殺那種殘暴的敵國君主,不是針對普通民衆,不然我們跟慕容超和黑袍這些賊子有何區别?殺光了百姓,我們又如何去面對九泉之下的阿蘭?!”
向彌咬了咬牙:“明白了,我這就去,你一切自己要當心,還有慕容超…………”
劉裕看向了遠處的韓範,說道:“韓尚書,請你過來一下。”
韓範站起身,拂了拂自己膝下的塵土,大步而來,看到劉裕,深深一揖:“多謝大帥下令,阻止了屠戮全城,保護了南燕的百姓,我代全城的百姓,感謝你的恩德。”
劉裕平靜地說道:“我并沒有下達屠城的命令,即使是阿蘭遇襲,一片混亂的時候,我也隻是下令各部隊做好防守,嚴陣以待,要怪,就怪反賊混在民衆之中制造混亂,而百姓們一時慌亂,到處亂跑,被壞人驅使着沖擊軍隊,造成了太多不必要的傷亡,也是這場慘劇的由來。”
韓範歎了口氣:“誰也沒有想到,慕容超和慕容鎮竟然提前就串通,掀起了動亂,我們對此準備不足,也要負主要責任,現在事已至此,人死也不可挽回,請問大帥準備如何善後處置?”
劉裕正色道:“我這裏能做的隻是約束大晉王師,而管理和保護鮮卑族人的任務,暫時先交給悅将軍和你了,隻是,在這個敏感時期,你們暫時不能全副武裝,隻能暫時能木棍和盾牌這些非緻命的武器值守,這點也請你理解。後面賀蘭部的軍隊也是這樣。”
韓範的眉頭微微一挑:“這樣把全城的燕軍都解除武裝,恐怕有些将士也會心中不安的,可否…………”
向彌沒好氣地說道:“韓範,你知足吧,今天這事都可以算得上是謀逆作亂,要換了你們燕軍來處理,恐怕會把所有俘虜的将士全部坑殺了吧,就跟那個鬼牆之下的段部人馬一樣,對不對。”
韓範咬了咬牙:“正是因爲慕容氏殘暴不仁,屠殺放下武器的敵方将士,才會失了道義,兩次,哦,不,應該是三次滅國,劉公身爲大晉的主将,國之柱石,你的舉動,代表着大晉的政策,也決定了大燕百姓的民心所向。”
“自永嘉喪亂以來,青州之地的百姓,一向是忠于晉室,我們這個年紀的人,從小就給父輩教育,我等是孔孟之鄉,心知忠孝仁義,隻不過亂世之中,王師百年難遇,人民走投無路,隻能依附于強大的武裝集團首領,從曹嶷到段龛到前秦苻氏再到慕容氏,劉公以爲,我們是甘心地臣服于這些異邦胡虜嗎?”
劉裕搖了搖頭:“大晉不幸,屢次内亂,王師無法打回青州,不是你們的錯,所以這回,我奉大晉皇命,率王師除暴滅燕,就是爲了解救青州的百姓,從此以後,不再讓你們受胡虜的統治。你說的道理我明白,自王師過大岘山以來,我可是一直奉天命行事,施行仁義,從無濫殺無辜的行爲。韓尚書,你韓氏一族在本地大族,自己也是在燕國爲官多年,深受民衆的信任,這方面,還需要你多多配合,向本地漢胡民衆宣揚我大晉的國策和仁義。”
韓範正色道:“感謝劉公,感謝大晉對我韓某的信任,但光靠韓某自己去說,是沒有用的,今天死了這麽多人,剩下的人,難免心中不安,還希望劉公能回頭出安民告示,赦免他們以前的所有行爲,既往不咎。并能免除本地一兩年的稅賦和徭役,也不強行把民衆征入軍隊或者是遷往異鄉,這樣才能安撫人心。”
劉裕平靜地說道:“這些事情,後面需要廷議來安排,朝廷也會安排重臣良吏在本地任官,到時候韓尚書也需要加入讨論和政令的執行中,現在,最緊要的事情是捉拿黑袍,他是一切的罪首,隻有抓到他,才能真正地結束這場戰亂。”
說到這裏,劉裕看着仍然在一邊狂叫不止,形如瘋颠的慕容超,說道:“有勞韓公,押解慕容超回營,王皇後和劉穆之劉長史,會處置發落此賊的,另外就是燕國的玉玺,也要麻煩你一并帶回去,這一路上,再不能出任何的差錯了。”
說到這裏,劉裕沉聲對着身後說道:“榮祖,護送韓尚書,押解罪人和玉玺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啊。”
不知什麽時候,倒提着方天畫戟的劉榮祖,已經和丁午一起,并肩站在劉裕的身後了,聽到這句話,他的眉頭一皺:“叔啊,能另派他人押解嗎,我想跟你進城去捉拿黑袍老賊。”
劉裕冷冷地說道:“軍中沒有什麽叔,又忘了嗎?”
劉榮祖連忙道:“屬下知錯,請大帥責罰。”
劉裕上前一步,緊緊地盯着劉榮祖:“聽好了,平安無事地把慕容超送回軍中,這點非常重要,不排除他還有餘黨可能在路上動手,如果他中途死了或者是給人劫走,你也不用回來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