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前方砍殺的向彌等人,則分散得更遠,隔着五六步一人,舉着血淋淋的屠刀與戰斧,扛在肩上或者是橫于胸前,走在後方的槊陣之前,左手持着盾牌,抵擋着來自前方的弓箭射擊,踏着已經淹沒腳踝的血水,踢開擋在身前的屍體,步步向前。
劉裕的長發從頭盔之下的縫隙伸出,蓋着他的側臉和腦後,随風飄揚,他手中的斬龍刀斜向右側方下面伸出,就這樣半倒提着,快步地向前而行,很快,就離開了原來的中軍位置,走向了前軍那裏。
劉鍾的臉色一變,抱着帥旗向上跑,想要跟住劉裕:“大帥,請緩步,你走得太快了。”
劉裕一字一頓地說道:“我要親自給我的妻子報仇,誰也别攔我,冠軍将軍劉敬宣何在?”
一聲戰馬的長嘶,伴随着鐵蹄踏地的聲音,劉敬宣從前方馳馬奔回,行進的軍士隊列迅速讓開了一條通道,讓他直接奔到了劉裕的面前,見到劉裕,他的雙眼也是紅紅的,聲音中帶着梗咽:“寄奴,對不起,我們…………”
劉裕擺了擺手,他的聲音中聽不出任何悲傷或者憤怒的情緒:“阿壽,不要多說了,現在還在戰鬥,敵人的首腦還在城中,如果我們要爲阿蘭報仇,千萬别讓他跑了。”
劉敬宣咬着牙:“剛才混亂的時候,那悅壽趁機搶了匹馬跑回去了,他一定是早就計劃好了引你過去的,那飛槊是要連你一起攻擊。”
劉裕搖了搖頭:“當時事發突然,我想這姓悅的應該也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如果他真的是合謀刺殺的,當時阿蘭中槊倒地時,從背後攻擊我是最好的機會,可他卻是跑了,應該是同樣受了驚吓後的自保之舉。”
說到這裏,劉裕頓了頓:“從城頭這麽高的位置,這一槊飛來,差個三五丈遠都不奇怪,他當時就在我後面不到三步的地方,同樣有危險,我想,此人不會是來暗殺我的,很可能是連他也蒙在鼓裏。”
劉敬宣長籲了一口氣:“還是你看的準,我不及也。在這種情況下居然還能想到這些。那這麽說來,這些鮮卑百姓也并不是預謀作亂了?”
劉裕咬了咬牙:“阿蘭說得不錯,這些南燕百姓,甚至大部分的軍士,也不知道慕容超會下手,阿蘭說是黑袍操縱慕容超幹的,所以罪魁就是黑袍一人,慕容鎮也在率部下攻擊,但不過百餘騎,顯然也隻是個人行爲,現在要防的,是黑袍或者慕容超趁亂逃走,我們得盡快殺進城裏才是。”
劉敬宣沉聲道:“那不能這樣大部隊列陣推進,這樣影響時間和速度,寄奴,我帶鐵牛和兩三百跳蕩兵當先疾行,現在慕容鎮的騎兵也給人群所阻,沖不起來,我們需要最快的速度殺到他們近前,把他們砍翻,就可以攻向城門了。”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阿壽,你在這裏指揮中軍,我親自帶鐵牛他們沖擊。”
劉敬宣的臉色一變,大聲道:“不可,你是主帥,不可以輕身犯險,我知道你想給阿蘭報仇,可是…………”
劉裕厲聲道:“黑袍有妖法邪術,不是凡人可以對抗的,我說過,這一戰的要點在于捉拿黑袍,這不是我意氣用事,而是我必須要做的事,阿壽,幫我指揮好這裏,我答應過阿蘭,不會亂殺無辜,你約束衆軍,不要屠戮跪下的燕國軍民,我也能早點殺到黑袍面前。”
劉敬宣咬了咬牙:“既然如此,你萬事當心,我代你行軍令。”
劉裕從懷中摸出了兵符,一把抛向了劉敬宣:“冠軍将軍劉敬宣,現在全軍的指揮權交到你手上,迅速平定這城内外,讓大家一起高呼放仗不殺,如果有頑抗到底的,堅決消滅,還有,暫時不要到處放箭,傷及無辜。如果有敵軍劫持民衆不降的,将之包圍,找機會讓神箭手射殺,不許放走一個叛賊,也不要誤殺一個好人。此戰,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劉敬宣一把接過了兵符,高高舉起,在馬上晃了幾晃,讓周圍的人看得清清楚楚,大聲道:“隻誅首惡,脅從不問,燕人放仗者免死,如果有亂殺無辜者,軍法從事!”
幾千軍士聽得真切,齊聲道:“放仗免死,隻誅首惡,脅從不問!”
在這幾千人的聲浪之中,劉裕突然淩空而起,偉岸的身形一個旱地拔蔥,就在衆人的歡呼聲中,跳到了前方槊陣之上,一個軍士的肩膀之上,而在他的前方,其他的将士們心領神會,紛紛把手中的大盾舉起,頂在頭頂,劉裕就這樣持刀而前,從這些盾牌的頂端飛快地奔過,幾個起落,就跳到了整個大陣的前方。
向彌的眼中含着熱淚,看着跳到了他身邊的劉裕,這個鐵塔般的漢子,已經是滿臉血淚縱橫,哭道:“寄奴哥,賊人害死了大嫂,賊人害死了大嫂!”
劉裕好不容易才收住的眼淚都快要給向彌這樣哭着帶出來了,他強忍着心中的悲痛,用力地拍着向彌的肩膀:“好兄弟,這不怪你,我們現在去給阿蘭報仇,絕不能讓黑袍這個惡賊跑了!”
向彌大吼道:“不把此賊碎屍萬段,我鐵牛枉爲男人!”
他說着,一掄大斧,灑出一蓬血雨,對着前方十餘步外,跪了一地,瑟瑟發抖的幾百名燕國百姓大聲道:“都閃一邊去,誰擋道我砍誰!”
這些吓壞了的百姓連忙站起身,想要向着兩邊閃去,突然,隻聽到幾聲利刃刺進人體的聲音,伴随着慕容鎮的吼聲:“不許退,向前沖,慕容部的族人,有進無退,祖先會保佑我們的,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