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擡起了一半的腳馬上回到了地面上,他咬着牙,兩手緊緊地握着拳頭,帥台之下的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之聲,鮮卑語和漢語夾雜着的萬歲之聲不絕于耳,也隻是因爲這樣,才掩蓋了他剛才一瞬間的失态,劉裕咬着牙,低聲道:“怎麽能這樣?你是要學慕容蘭,故意來逼我嗎?”
王妙音慘然一笑:“逼你?劉裕,事到如今,我還能怎麽逼你?是你逼我好吧,爲了配合你的大義,爲了實現你的理想,我都這樣了,你還要我怎麽樣?我回去後,面臨的可是别人欺君之罪的指控,我不主動退位,遁入空門,怕是連命都保不住了。不僅是我的命,我娘,我們謝家本家的所有人,都會陪葬!”
劉裕的嘴唇在微微地發抖,雙眼紅絲密布,如果不是在大庭廣衆之下,他一定會咆哮和怒吼:“不會的,我看誰敢這樣對你,我有權,我有兵,這回不象當年孝武帝司馬曜死的那個晚上,你必須成爲皇後來掩人耳目,有我在,絕不會讓你再受這樣的傷害!”
王妙音輕輕地歎了口氣:“裕哥哥,别傻了行嗎?那些人來對付我的借口,是國法,是欺君之罪。我确實是隐瞞了身份,易名改姓,冒充了我那早就過世的堂姐,成爲了新的皇後,這不是欺君之罪是甚麽?如果你強行想要保下我,那就是公然違反了大晉的國法,作爲執政,帶頭枉法,以後你的法令,還指望推行嗎?”
劉裕呆呆地站在原地,頭上冷汗直冒,手都開始發抖,卻是無言以對。
王妙音喃喃地說道:“這次的事已至此,與其等着人家來向我問罪,不如主動交出後位,遁入空門,這樣能保全我娘,也許,我還能象上次那樣,以支妙音師太的身份,爲你,爲我娘做點事。不過,有了上次的經曆,隻怕沒那麽容易了。以後的路,你要靠自己,要靠慕容蘭陪你走。”
劉裕咬着牙,搖頭道:“要是以你這樣的結局來換阿蘭的回歸,我甯可不要,我甯可和她永遠不能複合在一起,也不想你受這樣的傷害!”
王妙音搖了搖頭:“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家國不負我。裕哥哥,這是我們的宿命,避不掉,你不是皇帝,改不了這個欺君之罪的國法,如果想要以後你的命令通行,就隻能這樣。如果真的想要救回我,那隻有按我說的,早點登上帝位才行,那就需要你扔掉無用的良善和義氣,變成真正的帝王。”
劉裕的雙眼發直:“我該怎麽做,我究竟該怎麽做?”
王妙音的眼中閃過一道狠厲的冷芒:“無情最是帝王家,處于權力頂峰的那個人,注定孤獨而絕情。你不能再對那些對你不滿,想要奪你權力和位置的人,再講什麽情面,拿出你在戰場上殺敵時的勇氣和狠辣,對付你的政敵,消滅了所有想要奪你權力的人,你才能成爲最後的帝王!”
劉裕低下了頭,内心在激烈地掙紮着,王妙音的意思,說得再明顯不過了,劉毅,謝混,還有那些他們身後的世家子弟,那些明裏暗裏反對自己的人,都要被奪權,清除,甚至是肉體上消滅,自己必須要抛開所有的親情,友情,變得冷血無情,變成自己最讨厭的那種帝王,這才能爲所欲爲,但這樣,真的是自己能接受,能做到的嗎?
王妙音看了一眼劉裕,輕輕地歎了口氣:“我知道,要是你變成這樣的人,那也跟那些想奪你權的人,沒什麽區别了,老實說,裕哥哥,我非常矛盾,一方面,我希望你變成這樣的冷血帝王,踩着屍山血海,手上染着曾經的戰友,同袍,盟友的血,坐上那帝位,然後來救我出苦海。但另一方面,那樣的冷血帝王,還是我深愛的,願意爲之付出一切的裕哥哥嗎?我怕到了那天,連我都害怕再見到你。就象我聽說到你是怎麽鏟除了王愉一家的時候,我也是又高興,又害怕,那種複雜的情感,你恐怕永遠無法理解。”
說到這裏,她眼睛發直,看着城門的方向,喃喃道:“恐怕,慕容蘭也是同樣的想法,不忍你的迂腐和善良,希望你果斷點,但又不想你變成她大哥那樣的冷血動物。于是終是兩難。”
“罷了,裕哥哥,還是做你自己吧,我的命,我的路,是我選的,也許,蒼天可憐,讓你可以通過建立軍功,收複中原而登上帝位,也許能讓司馬氏宗室内亂奪位,自相殘殺而絕嗣,你可以收拾殘局而另立新朝,不用通過那麽激烈殘酷的方式,不用靠殺人威壓而坐上帝位。”
劉裕咬了咬牙:“妙音,答應我,不要放棄,我一定會想到辦法,解決這一切的,必要的時候,我甚至可以再次利用天師道的妖賊,來威脅那些世家高門,跟他們讨價還價,不讓他們對你發難,我也可以對希樂作出更多的讓步,滿足他的要求,讓他暫時不要跟謝混一起爲難你。”
王妙音幽幽地歎了口氣:“裕哥哥,事實沒你想的這麽容易,除了你想到的這些敵人外,那個天道盟的鬥蓬也一定會借此事作文章的,想要引發大晉的内亂,這樣他才有可乘之機,永遠不要低估你的敵人,我的退位,是唯一的選擇,也是對你最好的保護,今後的路,你要跟慕容蘭一起走,她會知道,如何勸你做正确的事。”
劉裕搖了搖頭:“我不想再讓她卷入這些軍國之事。”
王妙音一動不動,問道:“那你能放棄你的理想,抱負,交出軍隊,權力,跟她從此遠走高飛,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做一對神仙眷侶嗎?你以爲她變成了臧愛親,就能做個居家婦人嗎?她和我一樣,有避不了的宿命。你看,她和你的兒子,正在向你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