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歎了口氣:“決裂那差不多是必然的事,如果她和謝夫人連世家領袖的位置都不保,那她這個皇後之位,也差不多要到頭了,若是讓謝混得勢,劉毅上位,必會拿着慕容蘭的胡人公主身份大作文章,進而削弱你的權勢。”
“到時候我不在朝中爲相,而他們很容易就會借司馬國璠叛國之事爲難妙音,逼她交出玉玺,然後再以一些小事作文章,說妙音照顧陛下不力,或者是安撫不了後宮,另選出一個他們中意的貴女爲貴妃甚至是皇後,到了那一步,妙音的性命都成問題,哪還能幫你做任何事?”
劉裕的臉色一變:“事情會有這麽嚴重?我帶慕容蘭回國,就真的會引起這樣的大變?”
劉穆之正色道:“你雖然手中有兵權,但如果他們真的這麽做,你還能出兵血洗朝堂不成?這回打廣固,死了這麽多将士,你以爲就算北府軍中,就是人人站在你這一邊,能放下對鮮卑人的仇恨嗎?你跟慕容蘭的承諾是你們之間的事,但是回到朝中,劉毅,謝混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對鮮卑人算賬的,慕容超和慕容鎮這些人就算回到建康,沒有你的庇護,也活不了多久,而且…………”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低聲道:“而且,你回去抵抗妖賊,大軍出征在外,這些人一看有機會,恐怕也會借機發難,擁兵謀反,别以爲這是我在吓你,當年你在長安,慕容緯和清河公主在城内做的事,你親身經曆過吧。”
劉裕咬了咬牙:“所以,你還是希望我把這些慕容氏的宗室貴族全部除掉,以絕後患?”
劉穆之歎了口氣:“慈不将兵,就算一切順利,回去跟天道盟,跟妖賊也仍然會是苦戰,你長期領兵在外,而我又要在青州這裏處理燕國後事,妙音母女,留在建康,孤立無援,未必能穩得住大局,明裏暗裏的敵人太多,如果落人口實和把柄,真的就無法挽回了。”
“寄奴,我也知道這些年來慕容蘭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委屈,但越是這樣,你越是要公平處事,難道妙音吃的苦受的委屈少嗎?她兩次入宮爲後,一次出家,還給劫持到江陵差點沒命,就這樣都一直站在你這一邊,你說你對不起慕容蘭,難道你對得起她王妙音了?”
劉裕的嘴唇在微微地發抖,聲音也有些顫抖,反映着他内心的激動與難過:“我,我對不起阿蘭,也對不起妙音,此生,爲了我的大業,對這兩位紅顔知已,我虧欠得太多太多,但我以後,總歸會要彌補她們的,對于阿蘭,南燕的事情已經結束,她再也不用夾在胡漢之間的仇恨而無法自拔,我隻想她以臧愛親的身份回來做我的妻子,做興弟的,義真的母親。至于妙音,等我完成一統天下的理想之後,我必名正言順,風風光光地娶她。”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這就是問題所在啊,寄奴,妙音是大晉的皇後,你如果要娶她,除非是自立爲君,取代大晉,你同意嗎?”
劉裕咬了咬牙:“這是早晚的事,司馬氏禍亂天下,早就應該退位讓賢了,隻不過現在天下未定,爲了避免分裂,需要一個傀儡共主而已,等我消滅妖賊和谯蜀,奪回中原之後,我就會正式考慮這件事。”
“不過,我跟你們也交過底,我并不是爲了建立一個劉家的王朝,以後爲了權力再變得跟司馬氏一樣,我登皇位之後,會加強我的思想和理想的傳播,讓天下爲公的想法,被每個人所接受和認可,到那時候,我會退位讓賢,讓最高領導人可以輪流而不是世襲,如此,方可終結這種公權力永爲一家一姓之弊端。”
說到這裏,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殷切之色,上前一步,直視劉穆之:“我們當年投軍報國之時,你說過,會跟我一起創建一個理想的,清平的天下,現在我們已經走到這一步了,你會繼續支持我走下去嗎?”
劉穆之臉上的肥肉輕輕地跳了跳,說道:“寄奴,你整個人都發着光,發着這種正道的光,就象那天上的神佛一樣,讓人仰視,說老實話,雖然我平生所學告訴我,你想要的,多半隻會是鏡中花,水中月,經不起殘酷的世道,但我仍然願意跟你瘋上一回,用我們的一生,去實現這個遙不可及的理想,今天的劉穆之,和二十多年前從軍時的那個少年,沒有區别,仍然會是你永遠的,最堅定的後盾和幫手。”
劉裕的眼中泛起了淚光,抓着劉穆之的手,激動地握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胖子你不會讓我失望的,謝謝,謝謝你。”
劉穆之輕輕地歎了口氣:“可是,你自己剛才也說了,要做到這點,你得取代司馬氏,建立新的王朝,隻有身居大位,才可能以君王的名義,制訂各種法規國策,才能壓制所有的反對意見和力量,才能強行推行你的這些意志和想法,對吧。”
劉裕的臉色微微一變,剛剛浮上臉的笑容,也消失不見了。
劉穆之的話在他的耳邊繼續回蕩着:“既然你連掌權之前還要遵循這些君權神授,五行更替的理論,那就隻能繼續按這個理論來行事,妙音也好,世家也罷,他們最接受不了慕容蘭的,不是她本人,而是小義真,寄奴,你明白嗎?”
“聯姻事關千秋萬代的國本,關系着下一代政策的延續,如果你是跟北方胡女生的兒子繼承大位,那大晉的世家會覺得真正的末日要來了,到時候反對你的,不是妙音,而是整個大晉的世家貴族,你要想你的這些理想實現,要想登上大位,隻有再對不起慕容蘭一回,不然,連我都無法繼續支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