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搖了搖頭:“我隻是覺得有更好的取勝辦法,在作戰計劃上作些修正,可不是直接違背軍令本身。而劉毅接到的命令就是來殺我,這是絕對無法更改的。而且,我的不從軍令,結果就是劉牢之作爲主帥開始視我爲威脅,現在我甚至覺得,他當年下令要劉毅來處理我,雖然手段不可取,但大的方向是沒錯的,按軍令的話,我确實當斬。”
王妙音冷冷地說道:“你不過是帶了一千個不想跟劉牢之一樣到處燒殺搶掠,,禍害吳地百姓的真正軍人離開,沒有甚麽不對的,你就是心存善念,沒在當時把劉牢之做的事上報給朝廷,不然的話,我是有辦法直接罷免劉牢之,讓你當上主将的,或者說,至少讓你能獨領一軍,不再受人約束。”
劉裕歎道:“越級出賣上司,求得自己的将帥之位,更是背叛兄弟的做法,在軍中,是一個整體,信任是最重要的,劉牢之的錯在于他不用軍法,而是用暗殺的手段來對付我,而我的錯,則是自行其事,不尊上命,劉牢之有錯,我們作爲下屬應該勸谏,而不是直接拉隊伍搞分裂,從這點上來說,他想害我,我也不能隻指責他,而不反思自己。”
劉穆之的眉頭緊鎖:“你當年可不是這樣想的啊,發生了什麽事,讓你的想法有所改變了?”
劉裕正色道:“因爲以前的我,隻是個屬下,隻要執行命令,不需要自己統領一支軍隊,所以當時在我看來,劉牢之是處處針對我,就是要害我,但從後面我自領一軍,獨守句章,援救海鹽後,我才明白過來,坐在主帥之位上,有多不容易。準确地說,那個不聽号令,擅自行事,差點害死我們大家的鮑嗣之,完全扭轉了我的一些舊觀點。”
王妙音若有所思地說道:“因爲這個鮑嗣之跟你一樣,也是不聽号令,但又沒有你的本事,結果差點害死所有兄弟,你才意識到,軍令如山最重要?”
劉裕歎了口氣:“是的,要說服一個人非常難,鮑嗣之明明無将帥之才,卻因爲世家公子的身份而驕傲自滿,還以爲我是故意不想讓他立功,才不給他機會。他說的那些話,和我當時對劉牢之說的,幾乎一樣。我有時候也在自問,難道我就真的一定是正确的嗎,我就确保自己打仗不會輸?”
劉穆之搖了搖頭:“寄奴,你這想法不對,你不能因爲鮑嗣之妄自尊大,就以爲自己也和他一樣了吧,你打仗是要做充分的偵察和準備的,和他不一樣。”
劉裕搖了搖頭:“胖子,我不是神,我也會失誤,也會出錯,就拿平定孫恩的兩戰,一次烏莊,一次海鹽追擊,我自命軍才天下無雙,打仗沒有對手,但兩次我都中了埋伏,在烏莊連累數十兄弟戰死,自己也差點送命,海鹽追擊戰雖然是有鮑嗣之貪功冒進的原因,但我也沒有查到妖賊的埋伏,不能全怪鮑嗣之。所以,我身爲主将都會失誤,以前作爲屬下時,那些沒有充分偵察,隻憑自己主觀判斷的建言,真的就那麽正确嗎?”
王妙音笑道:“可是在劉牢之手下的時候,你的建議最後都給證明是正确的,就連劉牢之也承認這點啊。”
劉裕歎道:“如果不是我跟你們謝家的關系,劉牢之未必會接受我的建議,身爲主帥,要考慮方方面面,包括人情世故,如果鮑嗣之不是海鹽縣令鮑陋的兒子,我又怎麽會允許他帶民兵打先鋒出擊呢?後面我有多讨厭鮑嗣之,劉牢之就會多讨厭我,身爲屬下,和身爲主帥的位置完全不一樣,從那次後,我開始漸漸地明白過來,以前的自己,是有多沖動和不成熟了。更是開始漸漸地明白過來,劉牢之的做法。”
劉穆之點了點頭:“你以前以爲劉牢之隻是因爲軍糧不濟才縱兵搶糧,現在應該知道,他是爲了結恩于将士,讓這些人肯爲之效命,才這樣做的吧。”
劉裕正色道:“是的,以前我一心隻想着軍隊應該是保民護民的,怎麽可以去搶劫百姓,所以跟劉牢之決裂,但現在,自己身爲主帥,經曆了這種長年征戰在外,軍糧不濟,後方世家故意克扣的情況,我才知道,若是他不縱兵劫掠糧草,隻怕我們連孫恩都無法平定了。若是不能消滅妖賊,平定叛亂,那這些大義的口号,又有何用呢?”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當時不是世家不支持你們的軍糧供應,實在是吳地陷入戰亂,根本無糧可派,連我們自己多少世家子弟,都活活餓死。”
劉裕搖了搖頭:“糧草,還是有的,我後來才知道,不少吳地的大族豪強,比如沈家兄弟這種,是在一些秘密的避難之地,有些存糧的,世家大族平時驕橫慣了,不設秘密儲備,但吳地的家族在這裏能立足千年,是做足了準備,劉牢之看似縱兵擄掠,但多是搶那些本地豪族子弟,借口他們參與天師道之亂,将他們子侄抓捕,以爲人質,逼他們交出存糧。”
劉穆之點了點頭:“是的,這種與其說是擄掠,不如說是一種勒索。而且,這個主意,還是劉毅給劉牢之出的。”
王妙音冷笑道:“我就知道,這劉毅可是黑道出身,手下多的是江洋大盜,綠林匪類,這種事可最拿手,劉牢之以前也是淮北巨寇,幾十家山寨的總瓢把子,這方面兩人是一拍即合,不過,他們這招還真的是有效,靠綁架勒索,也讓吳地豪族,幾乎家家放血出糧,所以沈家兄弟他們最恨的,就是劉牢之和劉毅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