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穆之輕輕地歎道:“寄奴,妙音說的也有道理,慕容氏反複無常,多次叛亂,就算一時歸附,也難言真心,有時候,你對人施以仁義,未必能換來回報,苻堅就是最好的例子。大軍撤離之後,慕容蘭也不一定能控制得住局勢,我們不能完全沒有應對之策。妙音的提議,你不是不可以考慮一下。”
劉裕的兩眼直接瞪向了劉穆之:“胖子,你甚麽意思,難道你也同意我們接受城中的投降之後,背信棄義,反過來把慕容氏一族殺光嗎?那我們成什麽人了?”
劉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閃:“所以,這個事,不應該由我們做,改由賀蘭部的人來做,最合适不過。”
劉裕咬着牙,看着站在一起,面色嚴肅的王妙音和劉穆之:“賀蘭部屠殺慕容部族的人?你們爲何會這樣考慮?原來不是說好,把慕容部的人打散分到各州郡,在一段時間内,由慕容蘭統領他們,把最精銳的五千俱裝甲騎帶回去平叛的嗎?現在爲何又說這個?”
劉穆之平靜地說道:“這隻是一個預案,慕容部的鮮卑人,在史上多次降而複叛,而且他們上層的慕容氏宗室,反複無常,爲了權力連父子和兄弟都會自相殘殺,絕不要對他們抱有任何希望,就算放過普通的慕容氏族人,也不能留慕容氏的宗室存在,隻要有他們一天,那動亂之源就不會停止,慕容蘭所說的那個什麽詛咒,也會一直存在下去,甚至轉移到大晉。”
劉裕沉聲道:“他們投降了,就沒有理由去随意地殺降。就算是我們漢人一向的價值觀,也是殺降不祥,你們讀書比我都多,這個道理也不明白嗎?不說後續殺降會帶來什麽災禍,不說我如何以後面對慕容蘭,這種事一幹,也隻怕以後沒人再敢投降我們了。”
王妙音平靜地說道:“所以,這種事不讓我們做,讓賀蘭部做,最合适不過。這樣一切的責任,矛盾,都會推到賀蘭部的頭上。我們帶走慕容部的幾千精兵,留下老弱和慕容氏的王公貴族們在這裏,等大軍退走後,安排一些小事情引發沖突,由賀蘭部動手,把留在青州的慕容氏族人,全部解決,一個不留,然後賀蘭部趁機舉族奔向海邊,劫持幾百艘運糧運軍械的海船,去往遼東,這樣幹幹淨淨,不留後患,慕容蘭就算再恨,也恨不到你頭上。裕哥哥,這是我能爲你想到的,一了百了的最好辦法了。”
劉裕咬着牙,厲聲道:“一派胡言,如果不投降,那你可以這樣做,投降了之後,就是大晉的子民,你于心何忍,對他們下此毒手?”
王妙音冷笑道:“一百年前,他們就是大晉的子民,二十年前,他們也是大秦的子民。當年的大晉,大秦在他們最困難最危難的時候收留了他們,給了他們比本國子民更好的待遇,結果呢。西朝滅亡時,雄居遼地的慕容氏不思報國,反而趁火打劫,入主中原,建立前燕。”
“到了前燕滅亡後,苻堅對這些慕容氏鮮卑手下留情,沒殺他們,把他們分散各地安置,這就是你想要對他們采取的辦法,結果前秦有難時,慕容垂和慕容沖等人先後集中族人,起兵作亂,反殺苻堅!”
“劉裕,其實你最清楚,這不是一個兩個慕容氏的宗室有野心,而是幾十萬族人個個起兵反叛,無一人忠于異族舊主。想想慕容垂吧,他借口要去關東召集族人舊部救苻堅,結果苻堅給他一千氐族兵馬護衛他去募兵平叛,可是慕容垂的回報就是連夜殺害這些氐族将士,這等蛇蠍心腸,恩将仇報,百年間一次次的上演,你以爲換了你,就會有什麽不同嗎?”
劉裕默然半晌,他知道,王妙音所說的,都是事實,從内心深處,他也對慕容氏鮮卑不是這麽放心,但是兩世爲人的良知告訴他,對于投降的人,尤其是婦孺,進行這種不作區分的屠戮,有違天道。
劉裕想到這裏,沉聲道:“如果你因爲慕容氏反複無常,要誅殺他們,那就不應該接受他們的投降,今天強攻就是,現在我們允許他們投降,這些方案都計劃好了,你突然變卦反悔要殺他們,講這麽多大道理,不是自欺欺人嗎?如果把這些慕容氏鮮卑分散到你們世家大族的莊園裏當家丁部曲,你還會這麽做?”
王妙音冷笑道:“那不一樣,分散到吳地莊園,就是我們世家子弟來監管控制他們,而不是現在這樣,仍然是他們的部落酋長,慕容氏的貴族子弟管他們。說得再明白點,我可以放過這些慕容氏的普通部衆,族人,但是慕容氏的宗室,貴族,除了慕容蘭以外,一個都不應該留!”
劉裕咬了咬牙:“且不說這些違諾,失信的背德之舉,就說你想殺慕容氏的宗室貴族,隻靠賀蘭部,你怎麽做得到?他們又怎麽可能做到隻殺慕容氏的宗室,不殺普通族人?”
王妙音平靜地說道:“這有何難,這些在草原上是他們的拿手好戲,攻滅部落後,分散部衆兼并族人,而對對方的世襲大人,則是斬盡殺絕,賀蘭部來投慕容氏這些年,,也沒少受他們的氣,如果給他們機會能報複,那下手不會軟的。”
“到時候讓賀蘭部保有軍械武器,讓他們監視慕容氏的部衆,賀蘭盧自然知道該怎麽做。裕哥哥,我思來想去,長痛不如短痛,甯可不要慕容氏的族人,也不能給大晉,給青州留下後患,至于你想平衡本地的漢人大族豪強,等我們回師收拾了天師道妖賊,有的是辦法控制這裏,不需要靠他們慕容氏的人。當斷不斷,必受其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