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心中一陣酸楚,回想到自己來這個世界之前的那個時代,沒有皇帝,沒有父死子繼這套,而在這個世界,哪怕連劉穆之這樣的頂級智者,再世諸葛也把這個看成理所當然,看來要改變人們的意識,真的非一朝一夕之功啊。
劉裕再次回想到後世,世人都慢慢抛棄這種帝王将相,受命于天,理所當然的應該世襲罔替的這種意識,還是需要通過幾百年的鬥争和教育,開了民智之後,才漸漸實現的呢。而自己來到這個世界,真的有這麽多時間讓天下人接受這個信條嗎?如果連自己都帶頭搞這種子子孫孫,千秋萬代,又如何讓别人接受?
想到這裏,劉裕不再沉默,沉聲道:“胖子,你真的認爲,這種皇子皇孫,千秋萬代,是正确的嗎,是應該的嗎?”
劉穆之的臉色微微一變,看着劉裕,兩隻眼睛微微地眯成了一條縫:“怎麽了,寄奴,自從人人平等這個驚世駭俗的想法之後,又想出啥新花樣了?”
劉裕慨然道:“既然人人平等,就沒有什麽君權天授這種說法,那爲什麽晉國的江山要擔在我一個人身上?就算我執掌大晉之權,又爲什麽要讓我的子孫來繼承這個至高無上的權力?”
劉穆之和慕容蘭都睜大了眼睛,用一種看着外星人的,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劉裕,慕容蘭咬了咬牙:“寄奴,你不會是剛才一戰腦子出了什麽問題吧。這父死子繼,兄終弟及的事情是天經地義,而你們漢人不是最講孝道嗎?”
劉裕搖了搖頭:“孝道是對父母子女的,是作爲兒子,要盡自己的一份力量,去孝敬和照顧父母,同時,作爲父母,要對自己的子女盡自己的責任,要教育好他們,撫養他們長大,讓子女成爲對國家,對别人有用的人。這才是孝道。但這不代表可以把手上的國家權力,傳給自己的子女。”
說到這裏,劉裕扭頭看向了台下:“妙音,回來吧,這個事情很重要,如果我說的不對,我希望伱也能發表自己的意見。”
一陣火光閃動,王妙音的絕色容顔,漸漸地從台下的火光中閃現,配合着她閃閃發光的銀甲,神色中帶了一分哀怨,看着劉裕:“我用了龜息之法,你是怎麽知道我的?”
劉裕微微一笑:“剛才我說到不應該皇子皇孫,千秋萬代的時候,你沒忍住龜息,心跳了一下,所以我知道你還沒走遠。”
王妙音輕輕地歎了口氣,走到了原來的位置,盤膝坐下,這會兒的她,仍然不看劉穆之一眼,粉面含霜,顯然,還在憤怒之中。
劉穆之臉上的肥肉跳了跳,看着王妙音:“妙音,不要怪我違背跟你的承諾,就算你我堅持原來的,寄奴也不可能認同你的這一套,他的想法,跟我們都不一樣,剛才我也想一下,他這樣想在我們看來,不可思議,但在他這種一向想要以解救蒼生,衆生平等的思想下,卻是再正常不過了。”
王妙音冷冷地說道:“是啊,他是個不要老婆也不要兒子的家夥,對他來說,骨肉至親,枕邊之人,都和不認識的平民百姓沒有什麽區别,如此六親不認,你這死胖子在他心中,也和不認識的陌生人,沒區别。”
劉裕微微一笑:“妙音,不要說這種氣話,親情,愛情,友情是人間最寶貴的感情,我就是再沒心沒肺,也不可能把你們看得跟陌生人一樣。起碼,你們三個,我都願意不惜性命地去保護,而換了其他人,我做不到。”
王妙音的臉上閃過一絲喜色,轉瞬即沒:“既然親疏遠近有别,那你這個人人平等的說法,就站不住腳,因爲人的私心,都是建立在這種遠近有别的基礎上,就算是聖人,也不能避免。”
說到這裏,王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閃:“能認同你的理念,接受你的想法,繼承你的大業的,隻有你的兒子,其他所有外人都靠不住,爲什麽自古至今的變法,革新全都難以爲繼,人亡政息呢?就是因爲外人永遠是外人,兒子永遠是兒子。裕哥哥,我知道你的想法與衆不同,但是有些事情,不要企圖以一已之力,去對抗整個天下人的固有想法。”
劉裕平靜地說道:“妙音,按你剛才說的,人亡政息,那爲什麽秦國的商鞅變法,就算商鞅自己死了,這變法還是保存了下來呢?”
王妙音的臉色一變,沒有接上話。一邊的劉穆之則是沉聲道:“那是因爲商鞅的變法,是強化秦君的權力,削弱宗室的權力,把整個秦國搞成嚴格軍功爵制的耕戰體系,對于國君來說,既能保住權力,又能讓國家強大,自然樂意用這種制度,所以商鞅死了,但秦君還在,這套變法仍然保留了下來。”
王妙音跟着說道:“是的,你要是想這樣舉例,還可以拿秦始皇赢政,他建立了大一統的中央集權的帝國,以郡縣制而不是分封制度作爲基本政治制度,就算秦二世而亡,但後面所有的朝代都用了這樣的制度,包括現在的大晉,因爲,這些制度都得确保皇帝或者君主的絕對權威,這才是後續的君主能繼續執行的原因,裕哥哥,你是想整個把君主制度都否定了,這注定是無人支持的,你死之後,如果不是你的兒子繼承,那才是真正的人亡政息。”
劉裕靜靜地聽完這些,看向了慕容蘭:“阿蘭,你是不是也同意他們的說法?”
慕容蘭的眉頭微皺:“在我們草原上,有些時候不一定就是父死子繼或者是兄終弟及,部落嘛,要的是整個部落的強大,而我們草原人生命短暫,往往活不過四十,所以前任首領死時,往往孩子還沒成年,這種情況下,就得考慮兄終弟及,如果兄弟和兒子都不夠強,那就可能會推舉衆望所歸的賢人,強者爲首領。劉裕,你是不是想說,這父死子繼,血緣繼承,并不是世上注定的法則,而隻是你們中原的規矩,所以有改變的可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