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淡然道:“阿蘭,你應該知道,我想要建立的,是一個人人平等,不受欺負的天下,無論是胡人還是漢人,無論是士人還是平民,都能有尊嚴,有希望地活着。如果慕容氏燕國可以驅逐黑袍,遠離天道盟這個邪惡組織,歸順大晉,那就是我們大晉的子民。”
“我會象保護其他的大晉百姓那樣保護他們的,就象以前跟着天師道作亂的那些教衆們,也是滿手血腥罪惡滔天,殺的大晉的軍民可比你們多得多,但我也沒殺光他們吧。象是沈氏兄弟這些人,現在不也成爲了我們的同袍和戰友嗎?你爲什麽會覺得他們會有危險?”
慕容蘭冷笑道:“任人宰割,命在人手,怎麽會沒有危險?天師道之亂,畢竟是你們漢人内部的事,但我們鮮卑人跟你們從外貌到習俗上都是截然不同,你們漢人的普通百姓都是天天嚷着要殺胡虜,北伐中原,真的身邊分個幾戶胡人,還不是往死裏欺壓報複嗎?我們如果不聚在一起,那等于是把命交給你們手上,誰能保證我們能不能活?!”
劉裕歎了口氣:“阿蘭,你要相信,一個國家,一個朝廷,首要的任務就是要保護自己的子民,一旦你們歸順,那就是大晉的子民,當然會加以保護,殺人償命,這就是大晉的國法,如果有人真的敢借機欺壓,甚至是殺害你們鮮卑百姓,那自然會有國法處置,有我在,你要擔心這些國法嗎?”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不擔心你,我擔心其他人。你能保證你能千秋萬代一直在統治的位置上嗎?你能保證你定的國法和規矩,能一直執行下去嗎?三年?五年,十年?五十年?”
王妙音沉聲道:“慕容蘭,你不用擔心這個,劉裕是守信之人,而且會把他的意志變成國法,世代流傳下去,就算他不再執政,這些前代所定的法規,也自然有後來人繼承。過個十幾年,二十年之後,兩邊的百姓早沒了當年的仇恨,也會成爲一家人。”
慕容蘭冷笑道:“你們世家大族執政了東晉百年,立的那些法律和規矩,不照樣給劉裕更改了嗎?以前你的相公大人定下的各種保證世家大族利益的規矩,現在還剩幾條?今天劉裕可以變别人的法律,明天别人就可以變他定的規矩,誰手中有軍隊,誰就掌握了權力,誰就能制訂規則,這個道理,不用讨論了吧。”
劉裕微微一笑:“要是有兵有糧就可以橫行天下,那你們大燕又怎麽會落到這種地步?阿蘭,難道你們入了中原幾十年,連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道理都不明白嗎?我能改變近百年來的世家天下的法律和規矩,靠的不是我手中有兵,朝中有權,而是靠我能得天下人心,明白嗎?”
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一絲愛慕與崇敬之意,油然而生,但她轉而意識到了什麽,絕色的容顔上,又變得冰山一般的冷漠,沉聲道:“可是你們東晉的人心,不就是視我們鮮卑人爲野獸和仇敵,必要殺之而後快嗎?當年冉闵在邺城一呼萬應,是全天下的漢人都去攻擊和殺戮那些高鼻深目的羯胡,以至于幾乎将之滅族,自永嘉以來,胡漢紛争已有百年,相互之間仇深似海,你如何以一紙命令,就能消除這種仇恨?!”
劉裕淡然道:“你所看到的仇恨胡人的地方,隻是京口一地而已,大多數地方的晉朝百姓,并不象這樣深仇大恨,因爲他們并不象京口人這樣世代出兵,有這麽多親人死于北伐之中。你要是說仇恨,那大晉的荊揚之仇,士庶之仇,甚至吳地的百姓和天師道衆之仇,都比你說的這種漢胡矛盾要深得多,哪怕是這青州一地,你以爲這麽多來助戰的百姓,都是因爲漢胡仇恨來的?”
慕容蘭也跟着微微一笑:“他們不過是因爲認定大燕這次必亡,想有所表現罷了,這不過是人之常情,當年大燕軍隊渡過黃河來攻打辟闾氏所占的青州時,他們可是跟今天一樣随着大軍攻城呢。”
劉裕點了點頭:“這就是了,普通的百姓沒這麽多仇恨,不過都是爲了讨生活罷了,就算這青州的百姓,隻要我下令不得向鮮卑百姓報複,他們也是不敢出手的,我要建立的是一個人人有田種,能自食其力的天下,不允許誰去欺負誰,傷害誰,漢人百姓是我的子民和同胞,歸順的鮮卑百姓也同樣是我的子民和同胞,但我不會再允許鮮卑族人,象以前那樣不事生産,拒絕漢化,更不會允許你們騎在漢人頭上,作威作福,到處搶劫!”
慕容蘭咬了咬牙:“我們不會種地,隻會遊牧,有時候生活困難時隻能去打劫,這是我們千百年來的傳統,你不可能一下子扭轉!”
劉裕冷笑道:“沒吃沒喝就去搶,那還有王法嗎?漢人百姓也會遇到災荒,也會有困難的時候,朝廷和國家會赈濟,這不是你們可以搶劫的理由。阿蘭,連你都說出這話,就證明了你們鮮卑人這麽多年來都無法真正地融入中原漢人的根本原因,那就是你們不願意抛棄在草原上的這套生活方式,不想真正地融入中原的農耕習俗!”
慕容蘭的眼中光芒閃閃,陷入了沉思。
王妙音的秀目流轉,輕聲道:“蘭姐姐,你可能有所不知,劉裕這些年來,在有功将士之中普及文化教育,讓功臣子弟有學書,有書念,自然會開始知書答禮,而且胖長史有辦法,能複制出大量的書籍,以後會讓越來越多的人讀書習字,你們鮮卑人隻要歸順大晉,自然也會朝廷安排教書先生們,以這些典籍來教育你們的子弟,大家以後說一樣的話,識同樣的字,自然就能和我們漢人一樣,以耕作爲生,再不用過那種打打殺殺的日子了,這樣不好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