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劉道規身後的檀祗臉色一變,低聲道:“道規,怎麽能這樣說,你這是置一州刺史,全軍主帥的威嚴何在,要是有人就此彈劾…………”
劉道規擺了擺手:“威嚴現在救不了荊州,也挽回不了當前的局勢,事到如今,爲了面子而繼續自欺欺人,還有用嗎?今天,我就是要坦然面對江陵父老,荊州士民,是去是留,皆從其心!”
城下響起了一陣喧嚣之聲,有些人哭了起來,叫道:“可憐我的兒子和兒媳啊,都給妖賊禍害了,留我這條老命在這世上,我可怎麽活啊!”
還有人咬牙切齒地說道:“這都是妖賊和羌虜做的孽,跟他們拼了!”
更多的聲音響了起來:“對,跟狗賊拼了,爲死去的親人們報仇!”
也有些聲音小聲地嘀咕:“賊人固然可恨,但你們北府軍不是說天下無敵的嗎,怎麽賊人一來,就沒法保護我們了呢,大家聽哪,就連劉刺史自己也承認他要負責了啊,就是苦了我們百姓,這可怎麽算?!”
一些憤怒的聲音響起:“你這怎麽說話的,不去怪外來的賊人,反而怪起刺史大人了嗎?這次可是妖賊偷襲啊,刺史是爲我們出了兵的,誰敢說打仗就一定能赢?”
也有些人在埋怨道:“要是有當時消滅桓楚時的本事就好了,那年打的可真兇啊,隻是這幾年下來,怎麽連嶺南的妖賊也打不過了呢?!”
這些議論的聲音漸漸地平息了下來,幾乎每句話,都傳進了劉道規的耳中,劉道規輕輕地歎了口氣,正色道:“各位荊州父老,且靜聽我一言。這次的幾方勢力同時發難,谯蜀出兵白帝城,桓謙帶着羌騎橫行荊北,而妖賊則突襲湘州,擊敗我軍的江州軍團,連名将何無忌也戰死,這一切,都不是單獨的,是聯系在一起的,顯然是有一個巨大的黑手,在同時操縱和控制,我們北府軍也好,荊州的地方州郡兵也罷,大家都是晉朝的将士,是朝廷的兵馬,在這場災難中,我們都流了血,戰死了好兄弟,絕非無所作爲,要是大家真的有意見,那就怪我這個刺史指揮無能吧,可千萬不要怪那些戰死沙場的将士!”
一個蒼老的聲音激動地響起:“劉刺史,我的兩個兒子在沙市戰死了,但我不怪你,隻怪羌賊兇殘,隻怪那些想要禍亂我們大晉天下的賊人陰險,我今年已經六十七了,但隻要你一聲令下,我這把老骨頭,就交給你了。就算戰死沙場,也權當是跟家人團聚了!”
幾個年輕的聲音跟着嚷道:“蒼伯,我們都跟你去!”
檀道濟湊了過來,輕輕地在劉道規耳邊低語道:“那個說話的是沙市集的裏正,叫蒼伯的,他的兒子二柱子在那場戰鬥中戰死了,爲了救兒媳的。”
劉道規歎了口氣,喃喃道:“是我們的錯,對不起這些荊州父老啊。”
有人嚷了起來:“要是讓我們這些百姓上陣,那還要軍隊做什麽,劉刺史,你得自己率兵打仗才行,而不是要我們去送死!”
劉道規沉聲道:“當兵吃糧,保家衛國,這是天經地義的事,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就是我們軍中男兒爲國效力的時候了,今天我來這裏,就是要告訴大家,我們馬上就要出城迎敵,分頭去讨伐各路賊寇。”
此言一出,城下的人群一下子炸了窩,無數人在叫嚷:“這,這怎麽可以?你們,你們是要逃跑嗎?”
“軍隊走了,留我們百姓在城中,是要等死嗎?”
“你們得帶着我們走,不然,不然的話,我們,我們就去投桓謙啦!”
此言一出,城下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衆人的目光在四處掃射着,想要知道是誰在這個時候說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話,畢竟,公然這樣煽動投敵的,可以直接斬殺了。
到彥之的臉色一變,上前一步,就要抽劍下令去拿下說這話的人,劉道規卻平靜地說道:“且慢,彥之,讓人說出心裏話,挺好的。”
到彥之咬了咬牙:“道規哥,你當心這是敵人的細作在這裏故意散布謠言,動搖軍心哪,這風氣絕不可以不管。”
劉道規淡然道:“你靠強壓是壓不住的,若是戰事不利,大軍離城,隻怕這城中士民會群起奪城投敵,這次我找大家談話,就是要開誠布公,不要想着用強力來解決。”
到彥之點了點頭,收劍而退,劉道規看着城下的人群,平靜地說道:“各位請仔細想想,現在江陵城幾乎四面皆敵,整個荊州都差不多陷入敵手,而江州也被敵軍奪取,連朝廷的消息都跟我們斷絕了,有人說我們是要趁機逃跑,請問,在這種時候,我們能逃到哪去?能往哪逃?”
人群中的蒼伯高聲道:“劉刺史說得有理啊,現在江陵孤城一座,無處可去,我相信他們是要去讨賊的!”
越來越多的人也跟着附和道:“沒錯,大軍一定是出城作戰的,這個時候不可能逃的,剛才說那話的,一定是敵軍的奸細,他在哪裏,把他找出來?”
“就是,這個人太可惡了,一定是他動搖軍心!”
“你們别看我啊,我也在找說這話的人呢。你們聽我說話聲音都跟他不一樣,他可是當陽那裏的口音,我是正宗的江陵人哪。”
“别狡辯了,三德子,我昨天就親耳聽你抱怨過說現在還不如早點去找桓公呢,很多人都可以作證的!”
“我,我那是喝醉了胡說的,而且,而且我是說我手上沒兵器,沒法自保,你們可不能誣陷好人哪!”
劉道規點了點頭:“大家不要再找什麽奸細了,今天,我來這裏,就是告訴各位,值此關頭,我不會勉強任何人,我尊重你們每個人的選擇,我知道你們很多人世受桓家的恩惠,以前在桓家管理荊州時過得不錯,現在桓謙打回來了,想要去投奪他的人,聽其出城,絕不阻攔,任何軍民,不得對其傷害,違者,軍法從事!大家都是爺們,各自選好陣營,當面槍對面鼓地痛快戰上一場,豈不痛快?!來人,開城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