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道規的聲音慷慨激昂,在每個人的耳邊回蕩着,讓大家一個個熱血沸騰,檀道濟與到彥之同時大喝一聲:“好。”
而檀祗也本能地想要叫好,可是話到嘴邊,突然想到了什麽,眉頭微微一皺:“話雖如此,隻是就算我們北府老兄弟,京八同志們能團結一心,這江陵城中的士民們,真的會和咱們一條心嗎?尤其是那些以前桓氏的舊部,現在都有不少在暗通桓謙的,若是我們不設防備,這城中的虛實會給他們盡數地報給賊人,那我們還能撐得住嗎?”
劉道規勾了勾嘴角:“我相信這江陵城中的人,仍然是大晉的子民,桓氏經營荊州多年,但除了桓玄篡逆的那幾個月,仍然是以晉朝的旗号行于世,而這荊州之人,也是自認晉人。”
“自滅桓楚以來,我們駐守荊州,幾年來未讓荊州士民交稅,在這次妖賊作亂的時候,雖然一度在湘州有些人響應妖賊,但妖賊仍然是奸淫擄掠,讓荊湘民衆看清楚了他們的真面目,王鎮之肯主動率荊州兵出擊,其實就是一個信号,說明在荊州人眼中,我們比妖賊更好,他們甯可助我們除賊,也不願在這個時候,向我們報複當年滅楚之事。”
檀道濟點了點頭:“是的,不管怎麽說,我們是官軍,也許以前有恩怨,有仇恨,但至少在這大敵當前的時候,我們還在保護他們,爲荊州而戰呢。反過來,西蜀已經稱了僞帝,而且蜀人一向不給荊州人所喜歡,至于那桓謙,引了苟林這些蠻夷橫掃荊州,到處燒殺搶掠,這次沙市集的百姓,幾乎青年男女盡數死在他們手中,跟我們一起撤回江陵城的那些民衆,無不恨透了苟林,也恨透了把苟林帶來荊州的桓謙,想必這時候我們要是打桓謙,他們也是會支持的。”
到彥之笑了起來:“正是,桓謙沒啥本事,在桓氏子弟中一向爲人所看不起,隻是因爲現在幾乎是唯一的桓氏後人,還有些人認他罷了,但他帶來的苟林在荊州各地肆虐,大失人心,恐怕這時候跟桓謙暗通的,也會後悔了。”
檀祗勾了勾嘴角:“可是苟林的一部分人馬現在還是留在巴陵,在湘州地區來回遊走,若是我們攻打桓謙之時,這些羌賊得到了消息,前來攻打江陵,那可如何是好?”
劉道規微微一笑:“放心,苟林的主力已經去追上盧循了,他們肯定是想合兵一處對付希樂哥,暫時管不到我們,而留在巴陵的那些羌騎,則多是粗野貪婪之輩,他們最近一直在擄掠湘州各州郡,根本顧不上打江陵,如果我們這個時候突襲桓謙,他們是萬萬想不到的,桓謙現在手下多是未經訓練,談不上戰鬥力的民夫罷了,從我們江陵到枝江,突襲不過三四天的事,一個來回也不過十天,料這十天之内,其他幾路賊子,是來不及攻我江陵的。”
檀祗的眉頭還是深鎖着:“按常理是這樣,可是别忘了,這江陵城中有賊人的内應啊,要是有人把我們出擊的消息洩露給羌騎,以他們的機動性,三四天内就能殺到江陵城下,到時候若是這些内賊再裏應外合,爲他們打開城門,那可就麻煩了。恐怕,此事還要好好地想想。”
到彥之勾了勾嘴角:“那要是我們隻出動一萬兵馬去打桓謙呢?”
劉道規斷然道:“萬萬不可,桓謙現在已經有兩三萬部衆了,我們如果兵少,沒法做到迅速消滅他,一萬兵馬過去,最大的可能是給他紮營相持,要過十天半個月才能擊敗他,隻有全城的兩萬北府精銳傾城而出,到了枝江就直接強攻,不給桓謙任何防守的時間,才能一鼓而破,才能用最短的時間達到突然性。”
檀道濟的眉頭也皺了起來:“那就是說,這江陵城就要完全交給幾千忠誠度都要打個問号的荊州軍士來防守,這可太危險了,畢竟…………”
劉道規慨然道:“我相信荊州士民再怎麽說也是大晉的子民,再怎麽說也是漢家兒郎,基本的忠義之心是有的,在這危難之時,不至于倒向引領着異族虎狼來燒殺搶掠的叛賊,不至于倒向無惡不做的天師道妖賊。三位,請現在随我去江陵城頭一觀,我會讓大家看看,我說的是不是正确!”
三人相視一眼,同時拱手道:“願與道規哥走一趟。”
半個時辰後,江陵,北城城頭。
劉道規換了一身将袍大铠,紅色披風,威風凜凜地立于城頭,而在内城的城門外,已經聚集了數千人,這些人裏,有布衣平民,也有身着綢緞,一身貴氣的有錢人,也有一些儒衫高冠,三五成群的士子,三教九流,彙集于此,而更多的人,正在從這江陵城的大街小巷紛紛趕來,因爲,大家都聽到了城中各處鳴鑼的聲音,伴随着坊丁們的吆喝:“劉刺史有令,所有百姓都到北城城下聽他一言,刺史有要事跟大家宣布!”
劉道規的目光掃過了城下,數以千記的黑壓壓的人頭,無數雙眼睛,帶着各種複雜的神情,都在看他,甚至,有些人一看到劉道規在看自己,就不自覺地低下了頭,似乎是做了什麽虧心事,不敢與這位刺史大人對視。
劉道規的神色平靜,他手裏拿着一個鐵喇叭,這讓他的聲音,能讓這方圓數裏内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隻聽他清了清嗓子,說道:“江陵的百姓,荊州各地的父老鄉親,今天,我作爲本州刺史,要向大家謝罪,我劉道規無能,沒有防住妖賊的起兵,旬月之間,江南的湘州盡失,而就在昨天,我派出去追擊賊軍的部隊,也給妖賊設了奸計伏擊,幾盡全軍覆沒,現在,荊州處處狼煙,我軍喪師失地,你們中的很多人,都家破人亡,妻離子散,這些都是我劉道規的罪過,如果你們有意見,就沖着我來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