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内陷入了一片沉默,所有人都眉頭深鎖,思考着劉裕的話,向彌勾了勾嘴角:“寄奴哥,我,我現在有老婆了,當年的願望實現了,現在就是想跟着你,再…………”
劉裕沉聲道:“這話不用說,你們活着都是爲了自己,從軍也應該是爲了自己和家族,不能我說什麽就是什麽,我要大家建義你們就建義,我要你們北伐就北伐,那你們是朝廷的将士還是我劉裕的?現在我問你們的是自己的想法,而不是聽我的号令。”
向彌咬了咬牙:“那寄奴哥如果這麽說,我們這回從軍就是朝廷的将軍,除了你的原因外,也是要實現北伐胡虜的理想。”
劉裕點了點頭:“很好,我們的初心從軍,都是爲了吃飯,賺錢,求富貴,伐胡虜,我們加入北府軍,荊州軍而不是别的普通地方部隊,就是因爲這些軍隊才是能北伐的,才是能打胡虜的。這才是我們的初心,大家說,對不對?”
所有将校們全都點頭,齊聲道:“滅胡乃我等初心和志願,至今不變。”
劉裕歎了口氣:“可是大家想過沒有,滅胡,北伐究竟是爲的什麽,隻是圖以這個名義多殺胡人嗎?”
檀韶搖了搖頭:“當然不是,胡虜趁着西朝末年天下大亂,趁機竊取了中原和北方之地,占了我們漢人祖先幾千年來的舊地,我們當然要打回來,并不是爲了殺人這麽簡單。”
劉裕點了點頭:“這就是了,其實西朝末年的大亂,趁機起事的可不止是五胡,他們很多人也是已經給遷居中原百年以上的部落了,跟慕容氏,拓跋氏這些當時還在塞外的部落種類還不太一樣。我年輕的時候也隻是簡單地以爲胡虜兇殘,趁機占我漢地,殺我漢民,北方是一片地獄,但後來随着見識的增長,我們都知道,胡虜和我們一樣,也是人,當年很多也是因爲西朝大亂,諸王相攻,把他們也當成奴隸一樣征發從軍,這才有了機會掌握軍隊,建立政權的。”
諸葛長民的眉頭一皺:“可是胡虜非常兇殘,象匈奴劉氏,石虎的後趙,都是在北方大肆屠殺,奴役我們漢人,我們的祖輩們也是因爲不堪受到胡人的野蠻壓迫和殘酷暴政,這才南下投奔大晉的。不管他們起兵的時候本身有多悲慘,有多少理由,但殘害我們漢人這點,是沒錯的。寄奴哥不必爲這些胡虜開脫。”
劉裕正色道:“不錯,劉氏匈奴,石氏羯虜都是非常殘暴的胡人政權,也讓北方變成了人間地獄,包括今天慕容氏的南燕,在慕容超治下的這幾年,也是非常殘暴,爲了統治者的一已私欲,橫征暴斂,殘害民衆。但其實這些胡人暴君,殘害的可不止是我們漢人,難道對他們胡人,就沒殘害嗎?”
“漢人百姓要交沉重的賦稅,而胡人百姓也要給随意地征發從軍,爲他們到處征戰殺人,自己也會在戰争中大量傷亡,一個交的是糧稅,一個交的是血稅,最後一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無論漢胡,隻爲了滿足那幾個暴君而已。”
朱齡石笑道:“師,寄奴哥說得好啊,其實這樣的暴君,不但是胡人有,我們大晉不是也有嗎,别的不說,就說桓玄,爲了他的皇帝夢,弄得天下大亂,害死多少人?又好比黑手黨,多年來一直控制朝政,滿足的不過是他們幾個陰謀家族的私利罷了。這點上,無論漢胡,隻要這樣的人登上皇位,掌握大權,那天下的黎民百姓,可就要倒黴了。”
孫處的眉頭仍然緊緊地鎖着:“寄奴哥,那按你這說法,我們滅胡虜就是錯的了?這次北伐就不應該來?或者說,我們北伐滅胡,和西征讨桓沒有區别?”
劉裕搖了搖頭:“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剛才我也說了,胡人和我們漢人的不同,就在于他們除了象漢人暴君一樣對以農民爲主的漢人百姓橫征暴斂外,還有一層種類之分,他們把胡人和漢人刻意分開,讓漢人種地,讓胡人從軍打仗,再制造出這種胡漢百姓之間的血仇,比起漢人的暴君來說,這個罪惡更大!”
虞丘進點頭道:“寄奴哥說得好啊,這百年來,我們漢人百姓說起胡人就切齒痛恨,就是因爲來殺我子民,毀我家園的,都是這些胡人士兵,而胡人一向不事生産,專門靠打劫爲生,胡虜暴君們也是利用了他們這點,平時沒戰事的時候,象南燕的胡人們,也是會經常去搶掠洗劫附近的漢人村落。這回我們軍中來了這麽多漢人投軍,就是說要王師給他們報仇雪恨。這可不是把責任推到一兩個暴君,或者說慕容超一個人就能承擔的。”
劉裕的神色變得嚴肅起來:“是啊,漢人百姓平時給欺負了,要報仇,而且這報仇不是找胡人頭子報仇,是想借着大軍滅燕,去向所有的胡人百姓報仇。殺他們的男人,搶他們的女人孩子,分他們的财富,你們說,這叫報仇雪恨嗎?”
帳内陷入了一片沉默,劉裕的聲音稍稍停頓之後,再度響起:“我認爲,這不叫報仇,而是叫趁火搶劫,擄掠。本質上說,跟那些胡虜所做的沒有區别,南燕有幾十萬鮮卑族人,還有上百萬的其他各族胡人,殺是殺不完的,如果真的由着那些想要屠掠的人,胡漢矛盾隻會越來越深,仇恨隻會越來越多,最後無法化解,一旦時局有變,那胡人會再次出現劉淵,石勒這樣的首領,帶着他們向漢人複仇。難道這就是我們北伐想要的結果嗎?”
沈雲子朗聲道:“那請寄奴哥,不,請劉車騎賜教,我們究竟應該怎麽做,才能解開這個死局?”
劉裕看向了站在一邊的王鎮惡:“鎮惡,你來說說你的想法。”
王鎮惡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化胡爲漢,融入大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