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韓傑不敢再說什麽了,因爲他剛才親眼見到了那化名慕容歸的哈裏忽兒手中的飛天馬令牌,又想到連宿衛軍都給調來帶走了全太學的漢人樂師,也由不得他再質疑了。纥石烈乞顔既然敢說自己的家人也給驅逐,又親自領兵前來,那肯定是錯不了,他就這樣站在原地,眼睜睜地看着韓福給幾個兇悍的軍士這樣生架着,滿臉都是淚水地推進了人群,而那個陸德願更是給幾個纥石烈乞顔身邊的親衛們,連推帶罵地驅進了人群之中,這一大堆的漢人,隻能哭天搶地地離開,向着北城的方向而去。
纥石烈乞顔得意洋洋地上了馬,對韓傑草草地行了個禮:“韓祭酒,我看,你這個太學裏也沒什麽人了,漢人給趕出城,而鮮卑子弟則是應征入伍,早早回去關了太學,接下來你們這些官員,恐怕要分配到其他部門,有很多事做了。”
韓傑咬着牙:“韓相是否知道此事?他難道允許這條命令就這樣執行?”
纥石烈乞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嗡聲道:“這就不是我這個帶兵将領所知道的事了,本将軍隻是按那持飛天馬令牌之人所傳的陛下口谕行事,韓祭酒,你好自爲之吧。本将還有軍務在身,失陪。”
他說着,一夾馬腹,戰馬一聲長嘶,就向前面已經空蕩的街巷上飛馳而去,韓傑大聲在後面說道:“何時才能把出城的百姓放回來?”
纥石烈乞顔的聲音遠遠傳來:“等晉軍退兵或者是不圍廣固再說吧。”
一個匈奴仆役滿頭大汗地奔了過來,看到站在風塵之中的韓傑,面露喜色:“家主,家主,總算找到你啦。”
韓傑回頭一看,正是家中的胡奴管事,名叫屠格利都。他并不喜歡家中的胡奴,但是看家護院的總要有一些,不然全是漢人仆役,怕是連賊都防不了,但漢胡語言不通,普通人更是不識字,所以,隻能在家來個一家兩制,漢人家丁和胡人仆役中,各找一個管事的,自己分别下令。而這個匈奴人屠格利都,就是家中胡人仆役的管事,以前也當過兵,有身不錯的功夫,有幾次一些鮮卑軍士和街混子想要上門打秋風,都是給他帶頭打跑了的。
隻是現在的這個屠格利都,樣子卻是非常狼狽,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幾處,臉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的,看起來剛挨過打,韓傑的臉色一變:“屠格利都,出什麽事了?”
屠格利都抹着臉上的汗水,這個動作正好牽扯到了臉上一大塊淤青之處,讓他疼得龇牙咧嘴,卻是說道:“家主,出事了,剛才,剛才一隊軍士闖進我們家,說是奉了陛下的軍令,要驅逐全城五品官以下的漢人出城,家裏所有的漢人家丁,奴婢,甚至,甚至包括您的兩位公子,都直接給抓走了,不僅是您這一家,其他漢人官員家的,甚至,甚至連韓相家的人,也都這樣給抓走啦。那些軍士還有些借着抓人在家裏翻箱倒櫃,順手拿東西的,我們看到有幾個兵去夫人房裏順了兩個金手镯,想去阻止,結果給這幫狗東西打成這樣,夫人,夫人她…………”
韓傑心急如焚,上前一把拉住了屠格利都的手:“夫人怎麽樣了?”
屠格利都咬了咬牙:“夫人,夫人她眼睜睜地看着兩位公子給抓走,又給人這樣明搶了首飾,一時激動,暈,暈過去啦,現在阿麗絲和格裏吉這兩個胡婢正在照顧夫人,我這連忙過來找家主你,請你千萬要把兩位公子先救回來,要不,要不出了城,可就晚啦!”
韓傑長歎一聲,松開了手:“這是陛下親自用飛天馬令牌下的令,你不也是看到了嗎,連韓相家的人也是同樣的命運,我一個小小的太學祭酒,又如何能扭轉?剛才韓福就在我面前給這樣押走了,我不也隻能幹看着沒辦法?就連禮部主薄這樣的官員,這會兒也給押在人群裏趕出城的,林兒和節兒雖然是我的兒子,但無官身,我就算找到他們,也沒辦法帶回來的!”
說到這裏,他咬了咬牙:“現在隻有找到韓相,請他老人家主…………”
突然,韓傑的兩眼發光,訝道:“等等,你剛才是說,所有人是給驅逐出城,而不是去挖護城河或者是加固城防?”
屠格利都茫然地點頭道:“是啊,隻說趕出城,以減少城中的糧草消耗,利于守城,沒說别的啊。帶走府内衆人時還叫他們出城後速去投奔親友,不要在城外停留,馬上要打仗了,不要白送了命。”
韓傑猛地一跺腳,恨聲道:“糟糕了,隻怕那個什麽慕容歸是騙我的,城中明明有的是人手,卻要什麽太學的樂師出城挖河修工事,這恐怕,這恐怕是要對這些漢人俘虜下毒手了!屠格利都,你快去城中的西域醫鋪找阿裏巴巴大夫,讓他趕快去家中救治夫人,我這就去找韓相救命!”
他說着,從懷裏摸出一個錢袋子,往屠格利都的手中一塞:“拿這錢去延大夫,要快!”
說着,他就轉身飛奔向另一個方向的宮城尚書省,隻留下屠格利都一臉疑惑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救命?救夫人的命不應該跟我一起去延阿裏巴巴大夫嗎?家主,你跑錯方向啦。”
尚書省,韓範全身官服,一臉的嚴肅,端坐在官案之後,這個房間裏有十餘個身着三品以上紫袍的高級漢人文官,一個個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一樣,一個四十多歲的官員,正是禮部尚書高蓋,看着韓範急道:“韓相,你還在等什麽?現在是連我們的家人,甚至兒子都給趕出城了,而那些鮮卑人卻沒一個給趕出來的?這憑什麽?隻有我們漢人漢官會有異心嗎?”
另一個官員咬牙道:“就是,幾次叛亂謀刺先帝和陛下的,都是他們胡人兵将,可不是我們漢人,這不公平!”
韓範緩緩地睜開了眼,平靜地說道:“這個世上,何時有過公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