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笑了起來:“羨之,你在吳地多年,對于吳地的土姓大族,也很有了解,張邵在我幕府之中,确實精明能幹,穆之沒有舉薦錯人,但張氏一門,我知之并不多,畢竟他們長期在吳地,而不是在建康,你可以談談。”
徐羨之微微一笑:“說起這吳郡張氏,那曆史可就久遠了。張這個字,最早出于弓長,乃是上古軒轅黃帝之子少昊之第五子揮,這個揮擅長制作弓箭,還會設網捕鳥獸,因此被授職弓正,負責制造弓箭并組織打獵,以官名爲姓,遂爲張氏得姓始祖。後來曆經數千年,張氏子孫曆經夏,商,周,并随周王之子入晉,從此成爲晉國卿士,幾百年後,三家分晉,在晉國的張氏轉而效忠韓國,其中有個叫張開地的,在韓國當了五代韓王的宰相,而他的孫子更是大大有名,乃是漢朝開國之一的留候張良!”
劉裕的臉色一變,他沒有料到吳郡張氏還有這麽輝煌的曆史,尤其是張良,是他非常敬仰的古代人物:“什麽,留候張良?這個運籌帷幄的絕代謀士,居然是吳郡張氏的祖先?他們怎麽會來南方的?我記得應該是永嘉之亂前,他們就是吳地大族了吧。”
徐羨之點了點頭:“張氏本來幾千年都是留在北方,但後來張良之子張不疑因爲在劉邦死後諸呂之亂中支持了呂氏,而被奪爵,一直到漢宣帝時他的六世子孫張千秋才被恢複爲公乘的爵位,這是前漢二十等爵裏的第八等,比起最高二十等的留候要相差很多。”
“而這中間百多年間,張氏子孫的去向都不明顯,以至于張氏一系的族譜紀錄,缺失嚴重。吳郡張氏的家譜我看過,他們自稱是出自後漢開國時的蜀郡太守張穆的第四個兒子,遷居吳郡。但我在吳地時,早就聽說吳郡有張良的七世孫張贊,非常有名了。還有民謠說,相裏張,多賢良,積善應,子孫昌!”
劉裕的眉頭一皺:“七世孫?那六世孫時是在前漢宣帝,這個七世孫也是在前漢時的人嗎?”
徐羨之笑道:“這就不知道了,張氏另有家譜,說張贊以前是長沙太守,後來遷居吳地相裏的。至于時間,不可考據了,隻知道吳郡相裏的張氏,始祖就是這個當過長沙太守的張贊。也不知道哪個譜系是真。但無論是哪個譜,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吳郡張氏,差不多就是前漢的末期到新莽時期,遷居到了吳郡,而且,他們都自稱是張良的後人。”
劉裕笑了起來:“看起來,他們很可能是某個默默無聞的張氏,來到吳地之後,爲了彰顯自己的身份,編出張良後人的族譜,以震懾見識不多的吳越之人。反正吳人也不可能跑到北方去查他們家譜的。不過,我更願意相信那個張贊,是個非常有影響力的人,在當地很得人心,才留下了這樣的民諺,幾百年後仍然在流傳。”
徐羨之點了點頭:“正是,從張贊開始,吳郡相裏張氏就算正式在這裏立足,發展了,幾百年下來,到了後漢末年,三國時期,吳郡張氏已經是江東著名的大族,孫權的大臣張溫,就是這吳郡張氏。後面又有個著名的江東步兵張翰。在西朝之時,是大大有名啊。”
劉裕微微一笑:“這個江東步兵,我倒是知道,不是說他真的是當步兵,而是說此人風格狂放不羁,凡事随心所欲,象極了那竹林七賢中的阮籍,因爲阮籍當過步兵校尉一職,就象書聖王羲之曾任右軍将軍而被稱爲王右軍一樣,所以世人稱呼阮籍,就叫阮步兵。這個張翰,有江東步兵之稱,是說他的性格,情操,酷似阮籍啊。”
徐羨之正色道:“是的,他在江東未出仕時,曾經有一日在河邊閑逛,聽到一條船上,有人撫琴,頓時有知音之感,上船之後,與那撫琴之人并不相識,卻是一見如故,那撫琴之人乃是吳郡名士賀循,即将去洛陽爲官,這張翰連家人也不通知一聲,就跟着那賀循直接去了洛陽,其人的任性縱情,可見一斑。”
劉裕點了點頭:“是啊,到了洛陽之後,賀循舉薦了他,他也從此在洛陽當了官,官至大司馬東曹掾,可是當了二十多年官後,卻是眼見八王之亂塗炭生靈,自己有一身才華卻無以報國,于是寫詩明志,秋風起兮木葉飛,吳江水兮鲈正肥,三千裏兮家未歸,恨難禁兮仰天悲。借口想念起家鄉的莼菜和鲈魚,辭官返鄉。也因此得以保全了性命。”
徐羨之笑了起來:“所以,這吳郡張氏,可是人才輩出,雖然大晉南渡以來,張氏和其他的吳地家族一樣,也被北方的僑姓世家所壓制,失去了朝中的權力,但司馬曜上位以來,爲了對抗王,謝這些大世家,對這些失權已久的吳地世家,也有所拉攏,象張邵的祖父張彭祖,當過廣州刺史,而張邵的父親張敞,就擔任了尚書,在桓玄篡位之後,張敞還擔任廷尉。當時我記得穆之特地向你進谏過,說張氏是名門,不要侵犯他們,所以你專門下令,派兵把守張敞家門,保護了他們一家。也因此,得到了張邵死心踏地的效忠。希樂剛回來那陣,邀請了幾乎所有城中的世家子弟以各種名義宴會,交遊,隻有張家是完全不與其來往!”
劉裕點了點頭:“這點是讓我也非常意外的,哪怕是謝晦,傅亮和王弘,出于面子,也不會拒絕希樂,隻有張邵是如此堅決地站在我這邊。你說,他們真的可靠嗎?”
徐羨之勾了勾嘴角:“很多世家是幾面下注,牆頭草順風倒,都不得罪,但是吳地的家族,卻不太一樣,多是一邊倒向你,現在吳地大姓,将門以沈家爲代表,而文才以張家居首,這兩家都是對你死心踏地,我看,他們也是看出了終有一天,你會徹底獨掌大權,所以也不用去投效别人了。你對這兩家都算有恩,以報恩爲名義,跟定你,也能平息世人的議論。”
劉裕笑了起來:“那麽,張邵的本事我是知道的,你說的張祎,張裕,又有何才能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