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蘭的眼中淚光閃閃:“我還有别的選擇嗎?”
劉裕拾起了慕容蘭的手,正色道:“有,你如果拿出刺我的決心,去勸谏慕容超吧,讓他爲了慕容家,爲了幾十萬鮮卑百姓的性命,自去王号,歸隊大晉,我一定保他榮華富貴,王爵世襲,如果他不肯,那你最好取而代之。我會盡我的一切,來幫你的!”
慕容蘭看着劉裕,一動不動,久久,才搖了搖頭:“說來說去,你還是想利用我,去滅了阿超,控制南燕,然後舉國向你投降,這樣不戰而屈人之兵,滅人之國,是嗎?”
劉裕歎了口氣:“這不叫利用,而是給你,給慕容氏一個最好的,也是最後的機會了。難道你現在還在做夢,能象四十年前慕容氏入中原一樣,獨霸天下,建立王朝嗎?時代已經變了,連你們的龍興之地的遼東老家都已經永遠失去,現在縮在這齊魯一州之地,北有強魏,南有大晉,根本不可能再有翻盤的機會,慕容德在時,尚能勉強自保,以慕容超的本事,滅亡是早晚的事,你幫得了他一時,還能幫一世嗎?再說,他會願意接受你的勸谏和幫忙嗎?”
慕容蘭長歎一聲,扭過了頭:“我知道,從你的角度,這是能給我們的最好條件了,但是慕容氏稱過帝,以慕容家子孫的高傲心性,是不可能再接受居于人下了,尤其是現在有一州之地,有幾十萬軍隊,要無條件地歸附,降服,那是不可能的事,大哥和小哥在臨死前,把慕容氏的江山和他們的兒子托附給了我,要我盡力扶助,我又怎麽能奪人基業,轉手送給夫家呢?就算是你們漢人的倫理道德,也不能允許吧。世人會怎麽樣看我,怎麽樣看你?”
劉裕無話可說,隻能輕輕地歎道:“那隻有走一步算一步了,我們盡我們的人事,最後聽天命而已。隻是我這輩子也不想在戰場上看到你,興弟更不想。阿蘭,回來吧,你對慕容氏,對燕國的職責已盡,我需要你現在回來做我的妻子,做興弟的娘,這個要求,你可以接受嗎?”
慕容蘭的聲音在微微地顫抖:“不,我已經,我已經沒有臉再去見興弟了,作爲娘,我在她最需要我的時候,狠心地離開,隻怕她現在,也是對我滿腔地怨恨吧。我錯過了她的成長,錯過了她的出嫁,我不配,不配當她的娘。”
劉裕默然半晌,才說道:“還來得及,你現在如果肯回來,能慢慢地改變跟她的關系,我讓我娘住進建康城裏我的宅第,讓興弟和逵之回來京口老宅,你如果在,就是最好不過,可以跟他們一起留下。”
慕容蘭搖了搖頭:“不了,狼哥哥,我知道你對我好,我知道你不想跟我以後對立,但沒有辦法,這是我們的宿命,是我們無法逃避的結局,我的身上,終歸流着慕容氏的血,在這個時候,就算明知會國破族亡,也要最後跟我的族人們在一起。狼哥哥,換了你,如果面臨同樣的局面,也會以性命捍衛最後的社稷,雖死無憾吧。”
劉裕長歎一聲,眼中淚光閃閃:“是的,如果不是因爲我們是一樣的人,愛國,愛族,又怎麽會走到一起呢?”
慕容蘭站起了身,背對着劉裕:“爲了大業,我們隻有犧牲愛情,不止是你我,王妙音也是。狼哥哥,聽我一句話,忘了我們,好好地去找别的女人,現在的你,需要的是娶妻生子,需要的是有人能繼承你的大業,隻有這樣,才不至于讓你的雄心壯志,讓你那讓天下人人平等,百姓安居的美好理想有人繼承。不然的話,在你之後,天下會重新分裂,戰亂,而你這輩子所有的奮鬥,都會歸于塵土。”
劉裕大聲道:“不,阿蘭,不要走,我不要别的女人,我隻要你留下,這輩子,我隻有你一個妻子!”
慕容蘭慘然一笑,仍然背着身:“好,那你現在放下一切,跟我去一個沒有人能找到我們的地方,你肯嗎?你要我放棄我的家國,那你也同樣放棄,可以嗎?”
劉裕的腳下如同生了根一樣,頓時就定住了,他無數次地想要伸出手,去擁抱面前的這個女人,可是,心中的一個聲音卻是反複地在大叫道:“劉裕,你不可以走,你有責任,你穿越時空,來到這裏,就是要負起扭轉乾坤,拯救漢人的責任,你不能兒女情長,你不能逃避!”
劉裕的手,向前伸着,離着慕容蘭的秀發和後背,不到半尺,他的手指,在劇烈地抖動着,扭曲着,反映着他内心的掙紮與糾結,幾次放下,又幾次擡起,卻是終究,無法向前邁出半步。
慕容蘭的聲音缥缈而來:“這一切,都是命,狼哥哥,你就算現在沖上來跟我走,你這輩子也不會甘心的,不會快樂的,那樣的你,不過是一具行屍走肉,要怪,隻怪老天,爲什麽要你是漢家英雄,而我是大燕公主。也許有一天,你我終将可以真正地結合,用我們的婚禮,成爲漢人和鮮卑人真正可以消除差異,和平相處的證明,狼哥哥,你說過,總有一天,會給我一個全天下都會注視的婚禮,而我也希望,我的愛人,會是蓋世英雄,會帶着千軍萬馬來娶我,我會一直等着這一天,等下去!”
她說着,身形一動,沖天而起,直上大梁,劉裕的淚水,已經在臉上成行,夜風之中,一物從天而降,劉裕伸手一抓,卻是一件百結短衫,他的眼淚一下子模糊了起來,因爲,他認出,這是自己當年穿過的貼身短衣,由成百上千塊碎布所結,甚至還有幾十塊碎羊皮,每一針一線,都是慕容蘭親手所縫,本不擅長女紅的她,爲結這件百布衣,不知在纖指之上,留下多少針眼,灑下多少鮮血!而這,就是他們愛的證明。
慕容蘭的聲音從夜空中傳來:“狼哥哥,把這件衣服傳給興弟,告訴她,這是娘給她爹縫的傳世之衣,象征了你我的愛情和創業之艱,劉家子孫,當謹之記之前人之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