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眉頭緊緊地鎖着,眼中光芒閃閃,顯然,陷入了激烈的思想鬥争之中,久久,他才歎了口氣:“此事稍後再議,不管怎麽說,懷肅這次西征立了大功,明明有将才卻要給壓在後面,還要主動讓出功勞,如果不是我弟弟,我實在難以開口,現在荊州不穩,兔子一病不起,無忌又來了建康,需要他坐鎮一段時間,桓氏諸多餘黨也時不時地會鬧些事,也能給他一些立功的機會,我會在阿壽他們取勝的時候,調懷肅回來,這樣也可以打消希樂擔心我給懷肅建功嶺南的疑慮。”
劉穆之笑了起來:“你可别忘了,無忌也盯着嶺南呢,西征讓希樂立功,你要北伐,阿壽拿下西蜀,幾個當年的兄弟裏,就他沒有作爲主帥獨立建功,肯定不會放棄的。你讓懷肅在那裏,到時候跟他的關系就難辦了,如果兩大主将離心,那戰事有失敗的風險啊。”
劉裕歎了口氣:“這一點,我會在這次向無忌專門說明的。不管怎麽說,隻要我們京八巨頭能團結一心,就沒有人能戰勝我們。”
說到這裏,劉裕長舒了一口氣,看着滿天的星辰,笑道:“又是一聊到深夜,胖子啊,我這裏可沒有夜宵招待你,你自己吩咐廚子做吧。噢,對了,上次的那個方林酒館的李掌櫃,現在是你家的大廚了吧,你小子,可有口福了。”
劉穆之笑着搖了搖頭:“他不僅廚藝很好,而且,這麽多年當這個掌櫃,很有偷聽的本事,以後,也許我還有别的地方用得着他,好了,給你這麽一說,我的饞蟲都要出來了。我走了啊,别想我。”
他說着,轉身就跳下了身後的箭塔,塔下響起了一陣驚呼之聲:“長史,你沒事吧。”
“臭小子,胖爺我當年在這個軍營裏跳哨塔箭樓時,你小子還沒出生呢,哎呦喲,快扶我起來…………”
劉裕無奈地搖了搖頭,喃喃道:“死胖子,耍帥給誰看…………”
一刻鍾之後,劉裕走回了自己的軍帳之中,巡視了一趟諸營,他的心情變得很不錯,畢竟,跟劉穆之這樣暢談之後,感覺整個天下都給自己安排好了,這種操縱和掌握一切的感覺,真的讓人舒坦,可是,當他走到營帳之前時,卻發現有些異樣,帳中似有一人的影子綽綽,而丁旿則守在帳外,一看劉裕前來,連忙迎上:“大帥,有客來訪。”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他看着帳内的那個影子,與這個軍營裏絕大多數人頂盔貫甲,雄武身姿不同,這個人峨冠長袍,明顯是個文人,也不是任何一個軍吏,劉裕的嘴角勾了勾:“什麽人?”
丁旿咧嘴一笑:“好像是個什麽太守,說是有密報,你看,這是他的官符,我們驗過了。”
劉裕沒有看那個官符,直接就向着帳内走去,丁旿連忙帶着幾個甲士跟上,劉裕擺了擺手,繼續向前走:“你們都退下,密報不需要帳外留人。”
丁旿眨了眨眼睛:“可是大帥你…………”
劉裕的身形鑽入了帳中,而他的話随風而來:“我想我現在還不需要你來保護才能談話。”
帳門一掀一落,而帳内的那個文人的影子連忙長身而起,一揖及腰,伴随着一個恭敬的聲音:“下官東陽太守殷仲文,見過鎮軍将軍。”
劉裕沒有馬上回話,坐在了胡床之上,聽着帳外的腳步聲遠去,他看着對面這個面帶谄笑的臉,平靜地說道:“殷太守,何事需要如此神秘,不能在朝堂上說嗎?”
殷仲文的手中拿着一份奏折,遞了過去:“這是臣上任東陽太守以來,爲了配合移民江北,屯田強國的國策,所向前方輸送的丁壯和糧草清單,還請劉鎮軍過目。”
劉裕接過了這道奏折,打開來看了一眼,一邊看,一邊說:“殷太守辛苦了,你的成績做得很不錯,不過…………”
他說着,合上了這份奏折,看着殷仲文的眼睛:“作爲太守,好像不需要帶着百姓來江北吧,而且這份奏折,也應該是呈給朝廷,而不是送到我的軍府之中,就算要給我過目,似乎也不需要通過這種夜間入帳的方式吧,殷太守,你所來究竟何爲呢?”
殷仲文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劉鎮軍果然是當世人傑,下官的這點小心思,在您面前是一覽無餘啊,佩服,佩服!”
劉裕冷冷地說道:“我是個武夫,粗人,不象你們文人這樣喜歡繞來拐去的,有話直說吧,痛快點。”
殷仲文咬了咬牙,正色道:“下官這次前來,是有一件要事,需要密報給劉鎮軍,還請您摒退左右,容下官單獨進言。”
劉裕點了點頭:“我進帳前已經讓護衛們都退下了,這裏沒有别人,有話你直說吧。不過…………”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刺得殷仲文剛剛擡起的頭又低了下去:“我有言在先,如果是有什麽違法亂國的言論,可不要怪我鐵面無私。殷太守,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
殷仲文的額頭開始冒汗,但還是換了一副笑臉:“劉鎮軍,我殷氏一門,曆代忠良,何會出這種不法之言呢?其實,這回我來,是想爲國家做點貢獻,以彌補之前一時受桓氏大逆所脅迫,助其爲虐的罪過。”
劉裕輕輕地“哦”了一聲:“什麽貢獻?你現在這個太守不是當得挺好的嗎?”
殷仲文神秘地一笑,突然從袖中摸出了一卷看起來古色古香,年代久遠的竹簡,雙手捧着獻向了劉裕:“這是我殷家世代祖傳的上古禮樂,包括了武王伐纣時的泰誓等曲譜,特來獻與劉鎮軍,願爲北伐中原,鼎定天下,盡一份力!”
劉裕沒有去接那個曲譜,一動不動地看着殷仲文,他的臉上漸漸地浮起了笑容,繼而是爽朗的笑聲,在帳内回蕩着:“禮樂征伐自天子出,好,很好,太好了,殷太守果然是當世文人楷模,這個都能給你想到,隻是…………”笑聲嘎然而止,換來的是劉裕冰冷的話語,“你是不是獻錯人,獻錯地方了?我是大晉的将軍,不是天子,殷仲文,你想幹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