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淵明笑道:“卞侍中所言,深合吾心,劉婷雲跟劉裕是大仇,不死不休,就算劉毅一時保下她,如果她不能證明自己還有利用價值,也早晚會給抛棄。因爲劉毅隻是要用保她一次來證明自己不會受劉裕的号令約束,但後面劉毅和劉裕會有各種明顯争暗鬥,劉婷雲也不過是一個賭注,可以随時交易掉,這點,劉婷雲是最清楚明白的,想要長久地活下去,就得幫着劉毅打倒劉裕,所以,陛下不用擔心劉婷雲使盡渾身解數來制造兩大京八頭子内鬥的意願。”
桓玄笑道:“可她有這個本事嗎?要有這個本事,朕又怎麽會在這裏?淵明,你是不是高估了這個女人了?”
陶淵明搖了搖頭:“不,劉裕對于陛下,是公開的敵人,能下得了狠手,可是對劉毅,那是明面上的兄弟,戰友,不好無緣無故地撕破臉。劉毅打仗不如劉裕,但自命文才過人,是世家子弟,對這個身份的認同,會成爲二人之間越來越大的裂痕,劉婷雲會幫着劉毅串聯世家,取得高門世家的支持,而劉裕則會繼續靠打仗來讓京八們賣命,要讓京八翻身,就得動高門世家的利益,這個矛盾,幾乎無解,所以今天的争奪王妃,手裏各有一個能影響天下的女人開始,以後這種明争暗鬥,隻會越來越多。”
卞範之突然冷笑道:“那劉裕也得把王神愛和司馬德宗,司馬德文兄弟搶回去才行,那就得消滅大楚,難道你想看到這樣的事情發生?”
陶淵明淡然道:“今天我不顧生死,前來找陛下,就是想要說這件事,以臣愚見,這個時候,不如送還司馬德宗和司馬德文,還有王神愛,陛下也可以自去帝号,以換取保有荊州。”
桓玄這下氣得一拍帥案,上面堆着的文書都跳了起來:“陶淵明,你胡說些什麽?!送還司馬德宗夫婦,自去帝号?你這是要朕向劉裕投降乞命嗎?!”
卞範之也沉聲道:“陶淵明,管好你的嘴,這可是滅族之罪,要不是陛下愛才,寬厚,現在就可以殺了你!”
陶淵明搖了搖頭:“那敢問陛下,爲了保您現在的皇帝頭銜,現在跟劉毅的得勝之師決戰,您有多少勝算和把握?”
桓玄剛才滿滿的怒氣,這下發不出來了,他長歎了一聲:“朕這裏,現在有精兵三萬,每天還有成百上千的義士來從軍,但要說現在就打,那真的難言勝負,何澹之他們的兵力也多過劉毅數倍,建康一戰,更是幾十倍于京八賊,但就是輸了,朕現在越來越懷疑,難道真的是上天在保佑京八賊嗎?真的是因爲朕的祖廟不及七代,得罪了列祖列宗,才會這樣?”
卞範之搖了搖頭:“陛下,不可失去信心,形勢在變好,湓口的部隊,本身就是江州兵馬和豫州退下來的潰軍,戰力一般,何澹之也是敗軍之将,若不是爲了安定人心,您也不會以爲他帥。但現在不一樣,我們的部下,是荊州之地駐守的老兵,身經百戰,爲您建下了無數功勳,就象這回桓振攻擊柳約之,那就是摧枯拉朽,一戰而破,這才是我荊楚強軍的戰鬥力,碰上劉毅,也沒什麽可怕的。”
陶淵明微微一笑:“那敢問卞侍中,你說不怕歸不怕,但有必勝的把握嗎?你敢說現在出戰,就一定能赢?!”
卞範之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說道:“這點誰也不敢保證,劉裕也不能說他每戰就會勝利,要不然,他上個月就會打南燕了,戰場上一個小小的細節或者意外就能決定勝負。不過,就算我們不出戰,隻要堅守江陵,等各路兵馬,尤其是雍州兵馬來會合,仍然是可以有跟劉毅一戰之力,而且,勝算很大。”
陶淵明笑道:“這就是了,新敗之餘,需要的就是時間,何澹之他們在湓口,不到一個月就敗了,沒有給陛下争取到足夠的時間,調集各處軍隊,如果不是桓振得力,搶先擊破了柳約之的巴東軍隊,那現在的情況會非常糟糕,可以說,要給兩面夾擊了。甚至連雍州的魯宗之,都有可能反水!”
桓玄沉聲道:“所以,以你的意思,爲了争取時間,就得自去帝号,再把司馬德宗兄弟,還有王神愛全交回去?以換得劉裕的饒恕?”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這不是沒有過先例,當年苻堅也是稱帝,不過後來自去帝号,然後派太子苻宏獻上了玉玺,歸順晉朝,就換取了寬恕。陛下現在忍一時之氣,就說當年國家内交外困,爲了安定人心,不得已先即帝位,現在既然有忠臣強權,那就到了歸政于帝的時候了,行那周公,霍光之舉。如此一來,不管劉裕是不是想滅你,起碼不落人口實了。”
卞範之冷笑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稱了帝就沒有後路了,就算能饒陛下一命,也一定會讓他交出地盤,軍隊,從此就象苻宏那樣,終生在監守下,蝼蟻般地活着,就是現在,苻宏還要受我們的監管呢,若不是這回陛下在建康不利,回到荊州,他也不會有趁機帶着兩千多族人來投奔,聲言報效陛下的機會呢。”
陶淵明平靜地說道:“陛下自去帝号,但繼續保有荊州,對方失了大義的名份,就算将領想要建功,普通的士兵卻未必願意,到時候,陛下隻需要再把一些辎重錢财送給北府軍,就說是勞軍之财,劉毅得了琅玡王妃,也急于要跟司馬德文建立關系,他們的首要敵人,不是陛下,而是劉裕,而我們放回王神愛,就會刺激劉毅,他就會回去跟劉裕争奪朝權了,隻要有個一兩年時間,陛下可以重新在荊州恢複實力,到時候進可以聯合南燕或者北魏再次反攻建康,退可以聯合後秦攻取巴蜀,以待時機再次到來。至少比選擇現在在沒有把握的時候決戰,要好得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