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敬宣哈哈一笑:“休之,你還是不明白我們北府兄弟那種性命相托的交情,我相信寄奴,勝過相信我自己,就算他真的要我這條命,我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的,我走之後,這裏就全交給你了,按計劃行事!”
司馬休之看着劉敬宣那魁梧的身形,消失在殿外,輕輕地歎了口氣:“阿壽,一路珍重!”
彭城南,三十裏,一支百餘騎所組成的小隊,一路疾行,向着彭城的方向而去,在他們的中間,一支八根旌毛球所組成的節杖,格外地顯眼,那是代表着劉裕所都督軍事的八州,而這節杖頂端的一個青銅武士的形狀,那指向北方的手臂,則分明地表現出,節杖之下,乃是大晉的鎮軍将軍。
劉裕挽着馬缰,身形筆挺,而在他的身邊,持着這根節杖的,則是全副武裝的劉鍾,他一手挽缰,一手持節,盡管北風呼嘯,讓那八個旌毛球迎風飄揚,可是節杖本身,卻是筆直堅挺,紋絲不動,一如持節的劉鍾,那如同雕塑一樣的表情,任那風沙拂面,弄得他須眉之上,盡是黃色塵土,卻是一動不動,雙眼圓睜,寸步不離劉裕左右。
劉裕停下了馬,周圍的百餘名騎兵,也跟着停了下來,劉裕一探手,把鞍邊的水囊抄于手中,順勢扭開了瓶塞,扔向了劉鍾:“世之(劉鍾的字),辛苦了,多喝點。”
劉鍾也不客氣,右手持節不動,左手接過水囊,開始大口地往肚子裏灌,一直到半囊水下去,才笑着把水囊抛還給了劉裕:“大帥,你這停下來,是要等後面的赤特兄弟他們嗎,他們可是步行,要趕上來起碼要半天呢。”
劉裕搖了搖頭:“世之,你現在持節,帶八十名兄弟,去彭城,告訴羊将軍他們,我稍後就到。”
劉鍾的臉色一變:“大帥,你這是…………”
劉裕正色道:“我要去見一個老朋友,丁旿,帶剩下的人,跟我來。”
壯如熊罴,鐵塔一般的丁旿沉聲應諾,揮了揮手中那柄起碼有三十斤重的狼牙棒,說道:“寄奴哥,我早就準備好了。”
劉裕笑着按下了他的這柄重兵器:“我是去見見一個老友,不需要這個。”
劉鍾的眉頭一挑:“大帥,這裏畢竟人生地不熟,要不,我看還是等到了彭城,再帶兵過去吧。”
劉裕擺了擺手:“我不想跟老友之間有什麽誤會,再說,這次是我自己赴約,世子,如果我兩個時辰還沒回彭城,你就帶着節杖馬上回建康,胖主薄會知道接下來怎麽做的。”
他說着,一夾馬腹,向着西北方戲馬台的方向,疾馳而去,丁旿抄着狼牙棒,緊随其後,二十餘騎頓時就這樣消失在煙塵之中,馳下了官道,很快就消失在了密林裏。
劉鍾坐直了身子,重新持起節杖,對着身後的衆騎喝道:“現在出發,去彭城,吃狗肉!”
戲馬台前,劉裕看着這座龐大的建築,感慨萬千,一邊的丁旿摸着腦袋,訝道:“這,這可比咱京口的社戲台子,大上了起碼十倍啊,我的天,這麽大的戲台子,是怎麽搭起來的?”
一邊的一個軍校,操着一口閩浙口音,正是永嘉軍校,鎮軍将軍府别将駱球,笑道:“猛牛,老土了吧,這可不是戲台子,這叫戲馬台,又叫格鬥場,是專門讓戰俘奴隸們一決生死的地方。想當年,咱們大帥可是在這裏連勝三場,當衆揭穿了郗超的陰謀,名震天下呢。”
丁旿吐了吐舌頭:“我滴個乖乖,這麽厲害啊,寄奴哥,這裏面是不是可以坐幾萬人,都能看到你的威風啊。”
劉裕微微一笑:“你去看了,不就知道了咍?”
駱球看向了劉裕:“大帥,現在能告訴我們,你這回要見何人嗎?”
劉裕笑道:“去見我最好的兄弟,換命的兄弟。”他說着,雙腿一夾馬腹,胯下座騎,一聲長嘶,直接就向着戲馬台的大門奔去。
片刻之後,劉裕步行走過了吊橋放下的大門,偌大的戲馬台,空空如也,兩側之上,那些個坐席,站台,環繞整個巨型格鬥場的觀戰位置上,都是空無一人,而那北側的幾十個雅座包間,更是早已經殘破不堪,偶爾有些布幔之上,盡是孔洞,有氣無力地搖晃着,似乎在說這裏曾經的輝煌,并見證着現在的落寞。
戲馬台上,站着兩個人,一男一女,一黑一青,那個不下于劉裕的,魁梧如熊虎般的身形,可不正是劉敬宣,劉裕一步步地走向他,雙手漸漸地張開,而劉敬宣看着劉裕的眼中,早已經盈滿了淚水,他的鼻子,在慢慢地抽動着,在劉裕跳上戲馬台的那一刻,他終于忍受不住内心的激動,大聲道:“寄奴,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
劉裕微微一笑,停下了腳步,看着劉敬宣,平靜地說道:“阿壽,好久不見,我來帶你回家。”
劉敬宣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一聲長嘯,整個人都撲了過來,一下子紮進了劉裕的懷裏:“寄奴啊,我好想你,我想死你,想死兄弟們啦。聽到你們建義的事,我就恨,我就恨爲什麽我不在你們的身邊!”
劉裕微微一笑,他的脖子上涼涼的,他知道,這是這個孩子似的猛士流下的激動的淚水,他輕輕地拍着劉敬宣的後背,柔聲道:“沒事,你的仇,大帥的仇,我們兄弟一定會報,現在回來也不晚,咱們當初約定好的,一定要做一番大事的。今天,我接你回家。”
劉敬宣突然從劉裕的懷裏退後,撲通一聲,推金山倒玉柱,一下子跪在了劉裕的身前,脫下了頭盔,大聲道:“寄奴,阿壽莽撞,沒用,惹下滔天大禍,更是累及嫂子,已經沒臉再做你的兄弟,更沒臉跟你回去了,你殺了我吧,拿我的腦袋,去讓慕容德退兵,隻要能保兩國平安,能保你的大業,能換回嫂子,我這條賤命,又有何可惜的呢?!”
一聲怪笑從戲馬台的西側看台傳來:“好感人的兄弟情啊,老夫看了都要掉眼淚啦,要不,送你們一起上路,來世去當兄弟,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