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羨之厲聲道:“朝廷的命令是朝廷的事,與我父何幹?他不過是一個縣令,得執行上命。你二弟在我縣爲官多年,受了多少家父的關照?如此恩将仇報,甚至把如同父親一樣對他的恩公逼死,還生食其肉,還叫人嗎?”
沈淵子的眼中淚光閃閃:“你父身爲朝廷命官,威武不屈,自盡而死,即使是作爲敵人的我們,也心生敬意,我二弟本欲将你父兄以禮下葬,但孫恩卻下令,必須要分屍食肉,二弟無奈隻能執行,因爲不執行他自己也會同樣下場,如果你要把這筆債算在二弟頭上,那我這個做大哥的,給他抵命就是,隻希望我死之後,咱們的恩怨,一筆勾銷,勿再相殺相怨!”
他說着,變戲法似地一抖手腕,一把尖刀,翻到了他手裏,直接向着胸口刺去,沈田子在一邊大叫道:“大哥,萬萬不可!”出手如電,就要去奪這把刀,可是隻聽“叮”地一聲,寒光一閃,一枚鐵菩提擊中了沈淵子的手腕,打得他手腕高高腫起,快如閃電地這一刀直接就落到了地上,隻在他的胸前,劃開了一條幾寸長的血口子,滴滴血珠,出體即凝成點點紅珠,挂在他毛茸茸的胸毛之上,如同紅果子樹一般。
沈淵子捂着通紅的手腕,咬牙道:“爲何不讓我自盡,一命抵一命,我是大哥,必須要保護我的兄弟。他的一切罪過,由我來承擔。”
徐羨之咬着嘴唇:“冤有頭,債有主,沈雲子害我家大人,我隻取他性命,剛才寄奴哥說的你們也聽到了,殺了你們,别人會以爲我們不肯赦免吳地叛亂,這場禍事隻會持續下去,仇會越結越深,先父大人是爲了保護百姓,免得生靈塗炭才就義的,我不能違背了他的意願,但是,生爲人子,此仇必報!”
沈田子咬着牙:“你若是殺我兄長,那我沈田子也必然會向你尋仇!”
徐羨之慘笑道:“父債子還,兄仇弟報,天經地義的事,沈田子,我知道你的本事,也聽過你的名聲,我隻要你二哥的一命,至于我殺他之後,你如何向我尋仇,這輩子我姓徐的接着便是!”
一聲怒吼從後方的林中響起,伴随着馬蹄踏雪的聲音:“大哥,你代我受死,就以爲我會感激你嗎?今天你要真的死了,我隻會恨你一輩子!”
衆人臉色一變,隻見一騎踏雪飛馳,從後方的密林之中直奔而來,另兩騎在後面緊追不舍,爲首一人,紫面長須,可不正是沈家五虎中的老二,曾任上虞縣丞的沈雲子?
徐羨之雙目盡赤,一把搶過了陳遺高舉着的長劍,幾個箭步就沖向了來騎,大吼道:“狗賊,拿命來!”
一聲馬兒長嘶,沈雲子的坐騎,在徐羨之面前十步左右的地方,人立而起,他的人也翻身滾鞍下馬,雙手攤開,以示自己手無寸鐵,而他的身後,兩騎飛來,馬上兩個布衣少年,都是赳赳武夫,正是沈家老四沈林子,老五沈虔子。
沈淵子咬了咬牙,一下子奔了出去,擋在沈雲子身前,直面徐羨之的劍鋒,頭也不回,對身後的兩個幼弟吼道:“你們是幹什麽吃的,連二哥捆起來都看不住嗎?”
沈林子長歎一聲:“大哥,看住了二哥,就是看着你去死,你要我們做弟弟的怎麽忍心?沈家五子,生死與共,大哥若不在,弟弟們斷不獨活!”
沈淵子的淚流滿面:“大父大人被奸人所害,父親和五個叔伯也都作古,沈家一脈,就剩我們五個了,你們怎麽就這麽不懂事?若是大哥一條命能化解這仇恨,贖回我們的罪過,那有什麽不可接受的?來時我就說過,好好活下去,不得尋仇,這不僅是大哥,也是先父,大父大人臨走前的叮囑!”
沈雲子咬着牙,說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當,逼死徐縣令的是我,我不能讓别人替我去死。不過徐羨之,在你殺我之前,有件事我必須要說清楚,我沈雲子并非忘恩負義,豬狗不如的畜生,上次攻打上虞縣城時,我是想救你們,給你們一條逃生通道的。”
徐羨之厲聲道:“一派胡言,我親耳聽到你在外面公然帶人突襲縣衙,難不成是我聽錯了?”
沈雲子歎了口氣:“我若真的是要取你們性命,應該是悄然無聲地下手才是,就象我放出那些給關在獄中的天師道弟子,誅殺四門守軍打開城門,這些真正奪城陷地的事情,你可聽到半分?”
徐羨之微微一愣,喃喃道:“你這樣一說,好像還真是。”
劉裕的聲音從徐羨之的身邊響起:“上次孫恩作亂,八郡陷落,多數州縣都是以表面上被俘的天師道弟子爲内應,由城中的暗通天師道的官吏守兵們放出,然後先奪城門,引城外的賊軍入城,控制全城,有不少地方甚至都不打開城門,直接放出大牢裏的賊人後就直攻縣衙或者是刺史府,捕殺官長。上虞縣就是典型的這種情況,沈雲子帶人攻打上虞縣衙時,城外的徐道覆大軍還沒進城,按一般情況,這時候他們人手不足,如果是要捉你父兄,應該悄悄行事才對,不會在大街之上就喊得全城皆知。”
徐羨之默然半晌,才歎道:“我明白了,沈雲子,你是想弄出響動,給我們留下逃走的時間?”
沈雲子歎了口氣:“不錯,包括你們逃跑的密道,徐羨之,你挖這密道時,有幾個手下是我們的人,我其實很清楚道口在哪裏,就在城西兩裏的土地廟,如果我真的有意要害你,又怎麽會放你逃出來,整個林子空無一人呢?”
陳遺低聲對徐羨之說道:“少爺,他沒說謊,以前你讓我和劉老三,張富貴他們一起挖那秘道,那二人後來我才知道,都是天師道的秘密黨徒,上虞陷落那天,他們也跟着沈雲子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