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默然半晌,他的目光,從身邊的三個人的臉上和身上,緩緩掃過,他知道,這三個人,是自己最親密,也最值得信任的人了,無論他們的意見是多麽地難以讓自己接受,可是對自己的一片真心,卻是不用懷疑,而且從理智上來說,他們的建議,是對的,這确實是一條最有利于自己的道路。
可是劉裕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這條路,我不會選擇。”
劉穆之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爲什麽,還是爲了你心中的那些理想和正義嗎?寄奴啊,我們已經不是年輕人了,不應該這樣天真。隻靠着胸中的正義,是無法提高自己,戰勝強敵的。”
劉裕歎了口氣,平靜地說道:“剛才,有那麽一瞬間,你幾乎要說服我了,想到司馬曜的冷血無情,想到那些被人利用,付出真心之後的痛苦,我差一點就要接受你們的建議,跟黑手黨合作,掌握軍權了。”
支妙音搖了搖頭:“可是你還是拒絕了,我想知道,是什麽事情讓你改變了這個決定,你不是一個輕易會變的人。”
劉裕的目光移向了一邊的地面,那堆燒焦的大力金剛的殘骸,他緩步走了過去,彎下腰,撿起了地上的那面燒得一片焦黑,卻仍然可以依稀地辨認出青龍形狀的面具,說道:“我看到了他,就仿佛看到了今後的我。你們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嗎?”
慕容蘭幽幽地說道:“你跟他不一樣,他衆叛親離,你卻有我們這些生死與共的同伴,親人。”
劉裕搖了搖頭:“你們跟我生死與共,是因爲我對人真誠,一片赤心,甯可犧牲自己,來保護你們,所以無論是你們,還是北府兄弟們,都會跟我生死與共。”
“我相信曾經的郗超,也是這樣的人,一腔熱血,滿腹才華,想要建立不世功業,萬古流芳,可是當他遭遇了一次次的背叛和出賣之後,曾經的希望,變成了巨大的失望,支撐他奮鬥的理想蕩然無存,他堕入了黑暗,與陰謀家爲伍,從此把靈魂出賣給了邪魔,自己變成了自己最痛恨,最讨厭的那種人,雖然他仍然才華蓋世,但所有的才華,都用在了爲自己謀私利,損國肥私之上。所以他從大晉的英雄,變成了最危險的敵人,變得連他自己都認不出自己了。”
劉穆之歎了口氣:“你沒必要象他這樣走得這麽遠,陷得這麽深。他太瘋狂也太偏執了,想要報複所有人,而你,并不是他這樣的性格。”
劉裕朗聲道:“我之所以不是他這樣的人,是因爲我堅持着自己的底線,那就是不管受到再多的苦難,再多的不公,我也要用正義的方式來讨還公道,而不是自己也沒入黑暗,同流合污,用那些害過我的,見不得人的卑劣手段去報複。我劉裕頂天立地,堂堂正正,做事但求無愧于心,如果我變得跟郗超一樣,不擇手段,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人,最後連你們也會成爲我的棋子,被我利用,被我出賣,終将反目成仇。連人世間最可貴的真情,友誼,信任都沒了,即使可以掌握天下大權,又有什麽快樂可言呢?”
慕容蘭長舒了一口氣:“狼哥哥就是狼哥哥,頂天立地的男兒,曠古爍今的英雄,這才是我所認識的劉裕,也是值得我愛我的劉裕。”
劉穆之歎了口氣:“寄奴,你說的有道理,但是成大事者,不必太拘泥于小節,你可以跟慕容垂,跟拓跋珪有過合作,他們也不是好人,爲什麽這次跟黑手黨暫時合作,就這麽反對呢?”
劉裕搖了搖頭:“因爲跟慕容垂的合作,跟拓跋珪的合作,并不會傷害大晉,也不會有違忠義之道。可是跟黑手黨的合作,卻是要我弑君,或者至少是明知弑君而袖手旁觀,這種事情,已經越過我劉裕的底線,絕不可爲!”
支妙音的秀眉一蹙:“可是司馬曜并非明君,對你也沒有恩情可言。你對他這樣愚忠,并非明智之舉,更不是什麽忠義。”
劉裕正色道:“這跟司馬曜是不是于我有恩,沒有關系,不管怎麽說,他是大晉的皇帝,代表着正統,如果不是倒行逆施,禍亂天下,沒有主動殺他,推翻他的理由,我們都是大晉的子民,忠君愛國是第一位的,即使皇帝有些權術,手段,但起碼現在并沒有害到我們,害到國家,我們沒有任何理由行謀逆之事。”
劉穆之冷冷地說道:“沒讓你謀逆,隻是讓你在黑手黨除掉皇帝之後,跟他們暫時合作,而且即使跟黑手黨的合作,也隻是暫時,妙音說得很清楚,等到謝家拿回北府軍權,你能在北府爲大将,則可以聯手将黑手黨消滅,徹底地還世上清平。”
劉裕歎了口氣:“隻是因爲皇帝對自己沒有用,就跟别人聯手将之廢掉或者是殺害,那不就是郗超曾經做過的事嗎?一個人如果心中的忠義,正直垮了,今天可以背叛皇帝,明天就可以出賣親人,底線一旦突破,以後任何惡事都可以做了,我相信,郗超在做第一次惡的時候,内心一定是掙紮,動搖的,他的良心會受到煎熬,可是當他的壞事越做越多,越做越大,就會變得麻木,慢慢地不會再有是非之心,隻有冰冷的利益取舍。”
他看着手中的那具面具,眼中閃過一道冷芒:“郗超活着的時候,最大的希望就是讓我變成他這樣的人,對他來說,玩轉天下,得到權力,甚至當皇帝,已經不是最大的希望,讓一個個善良正直的人跟他一樣堕入魔道,讓我劉裕也變成他這樣的人,才是他最想要看到的事,隻有這樣,他才能說服自己,自己的選擇是對的,才能徹底地抛棄最後的那一點良知。”
說到這裏,劉裕把這具面具重重地扔到地上,一腳踏過,他頭也不回地向場外走去,聲音随風而來:“我跟他的區别,就在這最後的底線,對不起,胖子,妙音,我現在要去保護皇帝,不管結果如何,我這次仍然選擇忠于自己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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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