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舉帳皆默然,原來一個個拿着斜眼看着劉裕,滿臉皆是不服之色的幾個大人,這回都改容整冠,拱手稱是,拔拔嵩跟劉裕之前就是舊識,微微一笑:“劉壯士,你雖然不是我代國的人,但和大王是阿幹,也就是我等的朋友,既然是朋友,就請直說吧,隻要你說的有道理,我等一定會支持你的。”
劉裕點了點頭,眼中光芒閃閃:“我同意剛才各位大人的判斷,現在最危險的敵人,是隐藏最深的慕容垂,他現在在觀察着草原的動向,隻怕也早早地準備好了征伐草原的軍隊,至于這支軍隊,是幫誰,打誰,完全是看草原上的變化,會作出最有利于燕國的行動。所以,慕容垂既是最危險的敵人,也可能會成爲最有力的朋友。”
叔孫普洛冷笑道:“草原上最強的就是我家大王了,慕容垂要來,肯定是要滅我家大王,這還有什麽可懷疑的?他是根本不可能成爲朋友的。”
劉裕搖了搖頭:“不,慕容垂的目光,可不僅限于草原,而是在中原,對他來說,現在唯一可以明确的敵人,不是拓跋阿幹,而是西燕慕容永。兩家都是慕容氏,都要争奪燕國的正統,這才是不死不休的死敵,而且慕容永殺了前燕皇族慕容沖一脈,等于與同爲前燕宗室的慕容垂勢不兩立,現在慕容永又帶着西燕軍團舉族東渡,進入并州,對後燕也成了大的威脅,這才是慕容垂真正的仇人。”
“就象拓跋阿幹,其實他現在周圍所有的勢力中,最危險,也最無和解可能的,不是劉衛辰,不是劉顯,而是拓跋窟咄,這是要真正奪他位置的死敵,沒有任何和解的餘地,所以慕容垂的死敵也不是拓跋阿幹,而是慕容永,誰站在慕容永的一邊,誰才是敵人,反之,至少暫時不會是必須要消滅的敵人。”
拔拔嵩的雙眼一亮:“你的意思是,隻有大王這時候明确與慕容永爲敵,才能讓慕容垂站在我們這邊,而不是敵人?”
劉裕微微一笑,正色道:“是的,慕容永其實日子也不好過,他進入并州,與苻丕相持,就在決戰随時可能之時,都要分出一萬最精銳的鐵騎,以劉顯和拓跋窟咄爲向導,千裏迢迢地偷襲大甯城,想一舉消滅拓跋阿幹,不是因爲消滅阿幹有什麽直接的好處,而是他相信,隻要消滅阿幹,才能向劉顯和拓跋窟咄證明自己的誠意,讓他們站在自己這一邊,沒了拓跋阿幹的草原,會重新落入劉顯和拓跋窟咄之手,到時候強悍的草原騎兵,會成爲慕容永的殺手锏,不僅可以輕松擊敗苻丕,甚至打過太行,與慕容垂正面抗衡,也不是沒有可能了。”
王建恨恨地說道:“好個狗賊,原來打的是這種主意,我還以爲是劉顯出錢雇傭他來襲擊大王呢,原來他有這樣歹毒的心思!”
劉裕點了點頭:“是的,慕容永的盟友是劉顯,而手中控制草原的傀儡是拓跋窟咄,有他在,就絕無和拓跋阿幹和解的可能,所以,大王需要做的,就是一定要認清楚最需要針對的敵人,那就是慕容永,以及跟慕容永結盟的拓跋窟咄。這是其一,從戰略角度,非打不可。”
拓跋珪笑道:“劉阿幹說得好,那其二呢?”
劉裕的眼中冷芒一閃:“這其二,則是将士之心,尤其是拓跋部最忠誠的戰士之心,劉顯,拓跋窟咄這二賊,身爲草原人,卻爲了自己的權力私欲,引狼入室,勾結慕容永,用最卑鄙無恥的方式,千裏偷襲拓跋部,不敢正面與拓跋部一決死戰,卻是趁着夜色,去欺負拓跋部的孤兒寡母,即使是最懦弱,最無恥的小人,也做不出這等下流無恥的事。從賀蘭巫女,到每個拓跋氏戰士的女性家屬,都慘遭敵手,此等奇恥大辱,是能這樣說算就算的?如果這樣的事情發生在各位大人的身上,你們還會這樣輕松地說,跟劉顯和解這樣的話嗎?”
劉裕說得铿锵有力,擲地有聲,帳内隻剩下他的聲音,在激揚回蕩,拓跋珪沒有說話,但是拳頭已經緊緊地握在了一起,鋼牙咬得格格作響,怒目圓睜,确實,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接受的屈辱,這一回給劉裕的話所激發了他的憤怒,盡管他一言不發,但跟安同,還有其他護衛們一樣,無言的沉默中,包含了極大的憤怒,如同将要爆發的火山,讓任何人都不敢接近了。
賀蘭讷也意識到了這個憤怒,他勉強地勾了勾嘴角:“這個,這個劉壯士說的很有道理,不過,就算是死敵,也可以暫緩圖之,先假意赦免劉顯,逼其與拓跋窟咄二賊互鬥,如此一來,我軍不費吹灰之力,可坐觀敵敗,隻要我軍主力不損,那慕容垂也不敢輕易來犯,等到二賊分出勝負,我軍再收拾掉剩下的那個,這樣既爲拓跋部的家屬報了仇,又沒有風險,不是更好嗎?”
劉裕歎了口氣:“賀蘭大人想的太簡單了。劉顯和拓跋窟咄上次偷襲失敗,精銳主力幾乎損失一空,現在已經根本構不成威脅了,此爲窮寇,如果緩圖之,則會給他們重新組織的時間和機會,加上有慕容永作爲後盾,調停,他們是不會真的拼死相攻的,因爲唇亡齒寒的道理,他們不會不明白。”
賀蘭讷咬了咬牙:“要是劉顯不肯投降,那就消滅他,不過是遲個十天半個月而已,有何不同?”
劉裕歎道:“劉顯的獨孤部,畢竟統治漠南多年,就算本部實力不行,也可以煽動和引誘不少漠南的小部落,颠倒黑白,爲已所用,慕容永畢竟消滅了苻堅,而當年苻堅威震草原,至今仍然讓不少部落聞名色變,有慕容永爲後盾的劉顯,隻要給他時間,就有重整旗鼓的機會,拖上十天半個月,隻怕想要消滅他,就難上加難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