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讷的面色陰沉,聽着這些話一句句地随寒風鑽進耳中,一言不發。
拔拔嵩走上了台,在拓跋珪面前以手按胸,單膝跪下:“主公,拔拔部全體上下,遵從您的号令,願昆侖神,永遠保佑您,保佑代國,保佑草原!”
拓跋珪滿意地點了點頭,從一邊的小案之上拿起一枚金印,遞給了拔拔嵩:“以昆侖神之名,吾作爲代國之主,封拔拔嵩爲南部大人,長城以北,汗廷之南,所有的部落,聽你号令,歸你管轄!拔拔大人,不要讓我失望!”
這一下,台下更是如同沸水之中扔進一塊巨石,頓時嘩然起來,大部分的部落首領都吃驚地看向了賀蘭讷,一邊的纥突鄰部落的首領,纥突鄰屋地健,一個五十多歲,長着山羊胡子的老者,大聲道:“代王殿下,您這樣的安排,請恕我等不能心服。”
拓跋珪的眼皮微微地跳了一下,收回了正遞向拔拔嵩的金印,對着屋地健沉聲道:“屋地健大人,請問我的這個決定,有什麽不對,讓你不能心服呢?”
屋地健一手拉住了賀蘭讷的右手,高高地舉起,說道:“草原上的每個人都知道,這次代國複國,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是賀蘭部,賀蘭讷大人,不僅把部落的駐節之地讓給了拓跋部,還親自四處派人聯絡,召開了這次的大會,難道這樣的功勞,不應該第一個受封嗎?再說了,南部大人一向是草原上最重要的官職,拔拔嵩何德何能,能超過賀蘭大人,坐這個位置?我屋地健第一個不服!”
不少部落首領也跟着嚷道:“對,我等也不服!”
“南部大人應該是賀蘭大人的,拔拔嵩不配!”
“大王,你就算接任了代國之主,也要講處事公平,不能任意妄爲啊,拔拔部跟你們是近親部落,但也不能平白就當此重任!”
拓跋珪冷冷地看着台下,置疑的聲浪漸漸地平息,幾千雙眼睛,都盯着他,而跪在地下的拔拔嵩低聲道:“主公,您這樣做确實欠妥,不管怎麽說,賀蘭大人他…………”
拓跋珪突然朗聲道:“你們聽清楚了,我拓跋珪處事,最講公平,這次的複國大業,每個出過力,盡過責的人,他的功勞,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絕無偏頗,有三個理由決定了,第一個上台接任南部大人的,必須是拔拔嵩。”
屋地健冷笑道:“那就請我們的大王,在這裏向所有人說明,這三個理由是什麽吧,也好讓我們長長見識。”
一直全副武裝,站在台上的安同挎刀出列,對着屋地健怒目而視:“屋地健大人,請你注意你的言辭,你現在是跟草原之主,代國大王說話,作爲他的臣子,有這樣的語氣嗎?”
拓跋珪微微一笑,擺了擺手:“沒關系,有理不在聲高,屋地健大人的纥突鄰部是草原大部,當年也曾經庇護,幫助過我們拓跋氏的先人,他有疑問,當然可以提,各位大人,你們聽好了,我讓拔拔嵩出任這南部大人,還是第一個受封,有這三個原因,第一,拔拔家曆代都是南部大人,在獨孤部接任南部大人之前,他們部落任這個職務,已經有上百年,大家說是不是?”
所有人部落首領都對視一眼,點頭道:“不錯,确實如此,拔拔家當南部已經有一百多年了。”
屋地健不甘心地搖頭道:“可是現在的拔拔嵩,部下隻有千帳左右,三十年前開始,南部大人就變成了劉庫仁,後來歸了劉眷,再傳到劉顯,一直不出獨孤部,就因爲拔拔嵩離開了獨孤部,你就讓他當南部大人?”
拓跋珪點了點頭:“不錯,屋地健大人,拔拔嵩不僅離開了獨孤部,還是整個草原上,第一個來投奔我的部落首領,不僅是他自己,還帶着整個部落來主動投奔我。我的二十一位元從勇士,是舉家來投,而賀蘭部對我是收留而不是主動來投靠,這點與拔拔大人是不一樣的,我把本屬于拔拔部的南部大人,從叛我代國的劉顯的獨孤部手中,歸還給拔拔部,有何不可?”
拓跋珪的聲音中透着不容質疑的堅定,擲地有聲,震得屋地健瞪大了眼睛,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賀蘭讷輕輕以咳了一聲,說道:“大王所言極是,這兩條理由,也确實成立,隻不過大王還應該考慮我們草原的傳統,曆來要當一方大人,都得是兵強馬壯,起碼在所統治的區域裏,能震懾各部才行。拔拔大人雖然忠心可嘉,但以現在的拔拔部,隻怕是沒有能力取代獨孤部,當這個南部大人的。”
賀蘭讷的聲音緩緩道來,引得衆多部落首領們連連點頭,屋地健的臉上閃過一絲得色,笑道:“還是賀蘭大人說話水平高,有見識啊。大夥兒說,對不對?”
現場響起一片附和之聲,拓跋珪面帶微笑,說道:“賀蘭大人說的當然有道理,不過我們草原之上,也并非完全的以力爲尊,如果說力量不足就不能當一方鎮守,那請問我孤身從南邊回來,身邊莫說一千帳,連一帳都沒有,那按這個說法,是不是我這個代王,也不應該當了呢?”
賀蘭讷的臉色一變,也張大了嘴,說不出話了。剛剛還議論紛紛的台下,頓時又變得一片安靜。
拓跋珪扶起了拔拔嵩,正色道:“各位首領,各位大人,我們草原之上,多年來一直是強者爲王,以力稱雄,這确實是我們的傳統,也造就了我們的悲劇,我們的草原勇士,都是天之驕子,可爲什麽從匈奴汗國以來,幾百年,上千年的時間,都給南邊的那些漢人壓制?是他們比我們強壯?是他們比我們勇猛?是他們比我們馬匹多,弓箭快?都不是!是因爲他們團結,有秩序,能讓全國上下的百姓,貴族心往一處想,力往一處使!而我們的力量,永遠就是在内耗中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