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的嘴角抽了抽,這一下,他終于和慕容蘭四目相對,伊人絕色的容顔之上,挂着一絲淡淡的憂傷,雖然她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可是眼神之中,卻是無盡的傷感,劉裕的心下雪亮,這個異國佳人,早已經對自己芳心傾許,若不是立場對立,加上自己和王妙音有婚約在先,又何至于這樣與自己苦守多年,卻是愛字在心口難開?爲了打消自己的沖動念頭,她甚至搬出自己的情敵,作爲自己留下的一個理由,對于一個癡情如此的女子,還能如何?
劉裕歎了口氣,避開了慕容蘭那熱切中帶着哀傷的眼神,他閉上了眼睛,内心裏開始劇烈地鬥争起來,确實,要殺慕容垂,希望渺茫,更多的也隻是自己不甘心這次的戰鬥,乃至這次的北伐失敗,所作的最後的絕望的鬥争。慕容蘭說得對,隻有留下有用身,才會有未來,才會有報仇雪恨的機會。
當劉裕重新睜開雙眼時,慕容蘭已經重新騎上了自己的那匹傷馬,而全身純白如雪的那匹西河天馬,則立在自己的面前,慕容蘭輕聲道:“你受了傷,騎我的馬吧。我們去見我大哥,劉裕,不要逞強,如果你不想暫時歸順,就不要開口頂撞我大哥,他雖然惜才,但你今天讓所有我大燕軍将都恨得咬牙切齒,他們如果群情激憤要殺你,我和大哥也保你不住。”
劉裕長舒了一口氣,翻身上馬:“我知道應該怎麽說,怎麽做。”
二人這樣騎馬并行,緩緩而前,就在戰場上的近十萬燕軍的注視下,一路騎到了小崗高坡之前,燕軍的中軍衛隊,從崗上排下,足有三裏之長,人人精甲曜日,持着步槊,交錯而立,形成了一道長長的戟門。
劉裕冷笑一聲,從馬上翻身而下,他沒有拿自己的百煉宿鐵刀,空着雙手,披着虎皮,昂首挺胸地大步而前,慕容蘭的眼中閃過一絲驚喜之色,也暗自松了口氣,本來她一直擔心如何說服劉裕放下武器,畢竟若是劉裕真的在慕容垂的面前行刺,到時候自己該如何是好,連她自己都不敢去多想。
慕容蘭緊跟在劉裕的身後,她的手按在腰間的刀柄之上,屏息凝視,生怕哪個衛士得了某人的指示,借機刺殺手無寸鐵的劉裕,确實,一路之上有十幾個家夥盯着劉裕,眼露兇光,有那麽一瞬間,似乎真有那麽幾個人想要把長槊刺向劉裕,但隻要一看劉裕那滿身的血迹,魁梧如山嶽的身形,還有跟在後面的慕容蘭那冷厲的眼神,這些本是豪傑的鮮卑壯士,也都打消了危險的念頭,一邊喊着恭迎蘭公主,一邊撤開了自己手中的兵器,讓開直上小崗的通路。
慕容垂冷冷地看着劉裕這樣一步步地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二十步左右的距離,環布崗上的軍士們齊聲大吼:“島夷劉裕,快快下跪,參見燕王,饒爾不死!”
劉裕平靜地站在原地,周圍的吹喝之聲如陣陣海浪般襲來,他卻如那岸邊礁石,巋然不動,任那陣陣聲浪砸到身上,也是面不改色,慕容垂的眉頭微皺,擺了擺手,示意部下們禁聲,頓時,剛才還聲震如雷的小崗,安靜了下來。
慕容垂看着劉裕,笑道:“你就是劉裕嗎?果然是英雄壯士,我一起在想象我們見面的情景,卻沒有想到,會是以這樣的方式。”
劉裕點了點頭:“我也沒有想到會這樣見面。今天吳王技高一籌,劉裕所學,收獲良多,隻是下次見面,必當十倍報之!”
慕容麟冷笑道:“劉裕,你還是先想着這回怎麽活下來吧,不要多想以後的事,上次在壽春讓你逃了,這回我可不會犯第二次的錯。”
劉裕看都不看慕容麟一眼,直視慕容垂:“你的兒子脾氣不太好,如果你想殺我,下令就是,若想以威壓我,勸你還是早點打消這念頭。”
慕容農站在一邊厲聲道:“劉裕,你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敗軍之将,誰給了你這勇氣,讓你現在還這樣嚣張?我父王惜你才能,這才留你一命,你若是頑固不化,那也隻有送你跟你的兄弟們一起上路!”
劉裕哈哈一笑:“好啊,你們當然可以現在殺了,隻是終将有一天,會有千千萬萬個我這樣的人,帶着我大晉的鐵軍,再次出現在這裏的,到時候,你們再也不可能用這種詭計得逞了。打正面的本事,我想我已經表現得很清楚了,到時候你們有足夠的自信跟我北府大軍決戰就好!”
慕容氏諸将一個個爲之色變,确實,劉裕後面五百步兵幾乎全滅三千燕軍最精銳的步騎,連慕容鳳這樣智勇雙全的猛将都沒占到任何便宜,燕軍開始大敗北府軍的那股子豪情,幾個時辰之後就煙消雲散,也正是如此,這些人才如此痛恨劉裕,必欲除之而後快。
慕容垂幹咳了兩聲,所有人都閉上了嘴,隻有一邊的桓玄冷冷地說道:“吳王,此人目空一切,必不會爲你所用,不如早除之,北府軍如果沒了劉裕,也不過一盤散沙,破之不難。我們的事情,他知道太多,絕不能放他再生還晉國。”
慕容垂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你們的想法,我都清楚,劉裕,現在你是我的客人,不是我的敵人,也不是我的俘虜,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跟我慕容垂一起騎馬去吹吹風呢?”
此言一出,人人臉色大變,就連劉裕也吃驚地睜大了眼睛,他沒有料到,自己面前的敵軍主帥,居然會這樣提議,而慕容垂的諸子們更是急得抱拳的抱拳,下跪的下跪:“父王,萬萬不可以身犯險啊。”
慕容垂笑着擺了擺手:“你們這是做什麽,我不過是跟我的貴客一起出去轉轉,吹吹風,今天已經死了太多的英雄好漢,老天不會再讓别的英雄好漢步之後塵的,若我真的也命喪于此,有這麽多猛士陪我一起上路,又有何憾?劉裕,去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