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靖摸着自己的腦袋,睜大了眼睛,邊跑邊問道:“潰和崩?有啥子區别?”
一邊的孫處哈哈大笑道:“鐵牛,你那腦子是木頭做的嗎?潰,是軍隊打敗了,撤下陣來,但還是有紀律的,而那個崩嘛,就是剛才秦軍那樣,完全無法用軍紀和命令來約束,所有人一通亂跑,相互沖撞,相互踐踏,我們隻要象趕鴨子一樣追在後面就行,最後一合計,他們自己踩死的都比我們殺的多呢。”
向靖恍然大悟:“噢,原來是這樣啊。寄奴哥,三蛋子(孫處的外号)說的對不對啊。”
劉裕笑着邊跑邊拍了拍孫處的肩膀:“三蛋子,可以啊,連這個也知道了,看來沒少看兵書。”
孫處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黃牙:“跟着寄奴哥久了,就知道要看兵書才能當個好将軍,在北府軍這麽好的機會,不上進可惜了啊。”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就是要這樣。面對面的厮殺,是殺不死太多人的,就是我們那種三十步距離的集中連發,也沒射死一千敵軍,但是剩下的幾千敵軍因爲恐懼而逃跑,後軍撞前軍,前軍踩後軍,這樣互相踐踏,一是完全就失了陣型和指揮,将帥的命令無法下達,二是黑夜之中互相殘殺和踩踏,死的人可比我們動手殺要快得多了。”
“這五萬秦軍,就算是五萬頭豬,我們五千人一人砍十個,隻怕三天也砍不完,但要是這樣一哄而崩,自已踩自己,自己殺自己,那不消兩個時辰,就能死個精光,所以兵法有雲,兵敗如山倒,而我,要的就是他們的這個崩!”
劉毅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兵敗如山倒?!說得好啊。寄奴,可是爲什麽你就斷定,到三十步的距離一陣攢射,就能射崩他們呢?爲什麽五十步的距離不行?”
劉裕微微一笑:“崩不崩的,不是看殺死了多少敵軍,如果是訓練有素,士氣高昂的軍隊,就好比剛才的梁成所部,就算死個百八十人,也可以通過輪換,把前排損失慘重的軍隊撤下,換上後面的生力軍,就象我們列陣長槊攢刺一樣,捅上半個時辰,也能殺死多少對手,這就叫相持。”
何無忌笑道:“以正合,以奇勝,此爲兵法要義,寄奴,你這個就是出奇不意,逼近敵前,再大量,瞬間地殺傷敵軍,以徹底摧毀他們的士氣嗎?”
劉裕點了點頭,深吸一口氣,說道:“不錯,就是如此,本來我們冒着火石沖過澗來,二百餘人列一線密集陣型推進,已經嚴重地挫傷了他們的士氣,甚至讓他們懷疑我們不是人,而是鬼。在一百步到五十步的距離上,我們被他們輪番射擊,身上插滿了箭矢,而屹立不倒,秦軍的士氣,已經在崩潰的邊緣。”
“但是他們畢竟訓練有素,主将又親自上前壓陣,以部曲親衛作爲一線指揮和都督,所以又穩住了陣腳,加上他們的前方有上百面大盾,我軍如果在五十步的距離和他們對射,雖然可以擊潰敵軍,但是形不成那種追着打的效果,秦軍可以很快地派出新的重裝部隊輪換前方的那些個弩手,打到這步,我們就輸了一半,因爲此戰必須速戰速決,拖上片刻,敵軍的援軍一到,我們就隻有撤了。”
“因此,我們就隻能繼續推進,距敵三十步時,敵軍心慌射出最後一矢,而這時候他們的輪轉也陷入混亂,外面的人想逃回盾牆之中,裏面的人想出來,所以擠成一團,這時候我們三矢連發,瞬間能擊斃敵千人,這種迅速的,大量的傷亡,最能打擊士氣,近距離的弩矢射擊,撕裂人體,髒腑橫流,對所有附近的活人,都是巨大的刺激,即使是再兇悍的人,看到自己的戰友在身邊給活活打穿,撕裂,也會神智錯亂的,這時候,就是崩,任何将軍也無法掌控這樣意志垮掉的軍隊了。”
所有人都歎服地連連點頭,檀憑之長舒了一口氣:“寄奴哥,認識你這麽久,這可是我瓶子最服你的一回。把人的心理掌握得這麽準,簡直是那些秦軍肚子裏的蛔蟲啊。”
劉裕微微一笑,卻聽到孟昶的聲音在邊上響起:“寄奴啊,最後秦軍那個将軍帶着部曲反突擊的時候,你一弩就斃了那将官,這也是你早就計劃好的嗎?”
劉裕笑道:“還是彥達(孟昶的字,在這些糙漢子裏,飽讀詩書的孟昶算是個異類,又不似劉穆之因爲太胖而上不了戰場,所以其他人的外号都是兔兒爺,三蛋子,狗剩之類,唯獨對他,是表字相稱)你觀察得細啊。不錯,在推進之前,我就觀察到敵軍主将的站位了,那人一開始是在陣後,後來我軍前進時,前軍動搖,他就繼續往前,但還是在百步左右的距離,以此人的武藝,百步左右,一發矢難以緻命,需要到五十步左右方可。”
劉毅笑道:“所以寄奴你一定要推進到離敵三十步的距離,一舉把敵軍射崩,然後敵将必然按捺不住,要親自向前彈壓潰兵,順便帶着自己的部曲親衛發起反突擊,這時候,兵荒馬亂,就可以一箭斃敵了?”
劉裕點了點頭:“不錯,這是射殺敵軍大将最好的機會,平時大将都在陣後,又有重重保護,殺之甚難,但這時候卻是孤身前突,這就給了我們好機會了。此人并非庸将,在如此困難的時候還能組織部曲反擊,但另一方面,隻要把他擊斃,那敵軍的士氣再無複振可能,剩餘的前軍士兵,必将四處奔潰,沖撞後面的軍士。”
何無忌靈機一動:“咦,寄奴,按我軍的陣法,前軍與中前軍,中軍,左軍,右軍之間都要隔開一定距離的,起碼是百步之多,就是防這種一軍奔潰,沖散後軍的情況,難道這千餘秦軍潰兵,就能沖掉他們後面的幾萬大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