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正午,長安,宮城。
尚書省内,衙門大堂,王猛一身紫色官袍,神色輕松,看着對面一個三十四五歲,身材偉岸高大,滿臉絡腮胡子的年輕人,笑道:“陽平公,這個錄尚書事之職,你可要暫時挂起一段時間了。晉國桓沖準備起兵犯我南陽,有進圖洛陽之志,這回要好好地教訓他們一頓,讓他們知道,大秦不是他們可以趁火打劫的。”
這個年輕人叫苻融,是苻堅的幼弟,自幼聰明好學,文韬武略,實在是苻秦宗室一等一的人才,也正因爲其才能卓絕,而獲封爲陽平公,錄尚書事,在當今的秦國之内,可以說是苻堅,王猛之外的第三号人物了。也曾經拜王猛爲師,學習儒學,漢家的法典等,可謂胡人之中不可多得的大才子。
苻融哈哈一笑:“老師,你就别取笑我了,這裏隻有你我二人,弟子還是執弟子禮吧。”
王猛笑着擺了擺手:“這是公門,你我身着官袍,還是公事相稱吧。晉國以爲我大秦内亂就可以占點便宜,這需要你這位大秦名将讓他們清醒一點。”
苻融看着王猛,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散:“錄公(王猛曾長期擔任錄尚書事這個丞相之職,所以大家都尊稱他爲錄公),你一向主張對晉國的漢人政權采取和平共處的辦法,爲何這回要主動出兵呢?再說你不是向來最讨厭慕容垂的那個進言,要天王一統宇内的嗎?”
王猛歎了口氣:“陽平公啊,這裏沒有外人,我也跟你說點心裏話。你真的覺得大秦的内亂結束了嗎?”
苻融的嘴角勾了勾:“我沒這麽樂觀,氐族宗室的内亂雖平,但鮮卑和羌賊還在,晉國并不是這麽好打的,如果大軍出征,國内這些被征服的賊人們一定會趁機作亂。所以我堅決反對跟晉國開戰!”
“桓沖這回進犯,雖然有十萬之衆,但他本是想趁着我大秦内亂而占點便宜,現在叛亂平息,他的進攻不可能規模很大,馬上就是收獲的時節,他一定會退兵回去收糧食,我以爲并不需要出動大軍,隻用洛陽一帶的地方部隊即可。”
王猛滿意地點了點頭:“陽平公果然是頭腦清醒,見解超人啊。隻是這回老夫要你出兵,正是爲了除内賊啊。”
苻融的神色一凜,看向了一邊幾個正在奮筆疾書的文案,沉聲道:“我與錄公有要事相商,你們不用紀錄了,先退下吧。”
幾個文書行禮而退,偌大的公堂隻剩下了二人相對跪坐,苻融奇道:“出征晉國,如何能除掉鮮卑和羌賊?”
王猛笑道:“我早已經想好了,大秦畢竟是氐人的國家,核心力量是氐族的武力,還有漢人的軍隊。鮮卑,羌,匈奴,羯這些胡賊,都是要消滅的,這才能長治久安。天王仁厚,不忍誅戮這些胡賊,那就隻好借刀殺人了!”
苻融有些明白了,點頭笑道:“錄公是準備讓慕容垂和姚苌這兩個家夥帶本族部隊南征,讓他們去和晉軍硬拼?”
王猛撫須而笑:“正是如此,如果他們叛逃東晉,那我們正好有理由将他們留在秦國内的族人全部斬殺。此外,還需要你帶大軍在後監視,以防其與晉軍勾結,引晉軍襲我洛陽。”
苻融長舒一口氣:“明白了,錄公這一招實在是高,我知道該怎麽做了。隻是天王那裏,能同意嗎?”
王猛微微一笑:“這又有何難?既然是慕容垂主動進言,要陛下消滅晉國,一統宇内,那自然就應該讓他先上,荊州是晉國重鎮,更是桓家經營數十年的根基所在,絕不會放棄,一定會起大兵争奪,到時候你隻要按兵不動,坐視他們二虎相争即可,若慕容垂占了上風,你就暗中扣下軍糧,你熟知兵法,要想讓他們完蛋,不需要我再教你吧。”
苻融“嘿嘿”一笑:“恩師請放心,弟子明白。”
一陣香風飄過,尚書省的外面,走過一大群身着绮羅綢緞,戴着拖地幂籬的貴婦人,她們輕移蓮步,身後跟着一兩個美貌侍女,或提燈,或舉扇,成群而過,香氣四溢,醉得守在外面的衛士,眼珠子都不轉了,直勾勾地看着這些貴婦而行。
王猛的眉頭一皺:“這是怎麽回事,怎麽有這麽多女人入宮?”
苻融微微一笑:“哦,是這樣,昨天天王有旨,要各位京城第三品以上的官員命婦入宮,觀摩那慕容沖的成丁儀式,順便爲最近新病的貴妃張夫人祈福。這些女子,應該就是各位官員的夫人了吧。”
王猛輕輕地歎了口氣:“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天王他…………”
他的話說了一半,突然雙眼一亮,因爲在一衆步行的命婦之中,他看到有一個女子,身着皮袍獸裙,挎着大弓,紮着一頭小辮,眉目如畫,正騎着一匹通體雪白的披甲神駒,在宮中緩步而行呢。
王猛的神色一下子嚴肅了起來:“這匹馬,不是上次慕容垂來投時,陛下送給他的照夜獅子駒嗎?此女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