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虜村外,蔣神廟。
孫泰雙眼微閉,坐在蔣神像對面的蒲團之上,手指在微微地掐算着,随着他手指的動作,他的眉頭也時不時地挑動,牽動着他面部的肌肉,讓他的表情也微微地起了些變化。
孫恩和盧循匆匆地走進了大殿,看到孫泰這個樣子,連忙站在了後面,垂手而立,一臉的恭敬之色。
孫泰緩緩地張開了眼睛,輕輕地歎了口氣:“還是和昨天一樣嗎?”
孫恩點了點頭:“是的,可恨檀憑之和魏詠之這兩個吃裏扒外的東西,居然成天還幫着劉裕在尋醫問藥,那檀憑之說要去江北的廣陵城裏去看看有沒有側柏葉。師父,要不要教訓他們一下,讓他們記得自己是天師道的人?”
孫泰搖了搖頭,長身而起:“這些是義士,沒必要針對他們。他們幫劉裕也是幫自己,劉裕一死,那刁逵肯定會把他們掠爲僮仆,沒人能救得了他們。不過我總是覺得有些奇怪,按說劉裕在京口應該有不少關系交好的人,爲什麽這些人不來幫劉裕,反倒是檀憑之和魏詠之忙個不停呢?”
盧循微微一笑:“大概是因爲刁逵的淫威太盛,京口人不敢得罪了刁逵吧,就連劉裕都是這個下場,别人哪還敢出頭呢?”
孫泰突然臉色一變,失聲道:“不好,我們隻怕都上當了,劉裕怕是要跑路!”
孫恩和盧循吃驚地張大了嘴:“什麽?跑路?怎麽回事啊。”
孫泰咬了咬牙:“劉裕留在這裏,遲早會給刁逵整死,就算王谧相救,以後肯定也要當那人的部曲,不得自由。與其留在這裏受罪,不如逃離此地,遠去北方。這才是他要找檀憑之和魏詠之這些北人的原因!走,我們馬上去劉裕家,千萬不能讓他跑了!”
三更,七裏村,劉裕家。
夜色彌漫,月光如水,照在這甯靜的鄉村之上,村裏的人早已經安歇,村邊塘中的蛤蟆在歡快的鳴唱着,一片江南水鄉的靜谧與安祥。
臧熹今天的眼皮一直在跳,這讓他孤枕難眠,自從兩個月前刁弘初到京口,把他暴打一頓之後,京口發生了太多的事,而劉裕也因爲他得罪了刁氏兄弟,以至于此,這讓臧熹非常地不安,幾次都帶了自家草雞下的雞蛋想去看望劉裕。
但每次到了劉家門口,就被蕭文壽擋住,言語間暗示現在不要和劉裕走得太近,以防刁氏兄弟的報複。臧熹也隻能放下雞蛋,向着屋裏遠遠看上幾眼仍然躺在床上的劉裕,拜上幾次,灑淚而回。
但臧熹從今天中午開始,連蕭文壽也見不到了,這讓他感覺非常的奇怪,劉裕家也是反常地安靜,除了檀憑之和魏詠之家的幾個子侄代爲看門外,蕭文壽和劉道憐,劉道規兄弟都不再出現。
想到這裏,臧熹喃喃地自語道:“劉大哥,難道你把這些外鄉人看得比咱們這幾十年的鄉親更重嗎?這究竟是怎麽了?你就不能見我一面,哪怕說一句話也好啊。”
想到這裏,臧熹咬了咬牙,披衣而起,睡在一邊的兄弟臧焘被他的動作吵醒,一邊揉着眼睛,一邊說道:“哥,怎麽了,你這是要起夜嗎?”
臧熹搖了搖頭:“不,我要去看看劉大哥,隻有見到他人,我才能安心,這次的事情說白了是因爲我而起的,在這個時候,我不能怕吃瓜落。”
臧焘哈哈一笑,坐起了身:“哥,我陪你去。”
二人正說話間,突然屋外傳來了一陣輕輕的腳步聲,很細,很輕,不用心聽根本聽不到,緊接着,對面徐羨之家的大黃叫了兩聲,就再也聽不到了。
臧熹的臉色一變:“不好,有人進村,快起來。”
兩兄弟沖出了屋子,月光之下,幾十條黑影正飛檐走壁,從屋頂和院牆間不停地穿越着,直奔劉裕家而去,而爲首的幾條黑影,分明已經跳進了劉裕家的院子裏,動作之快,簡直難以用語言形容。
臧熹一邊抄起了院子裏的鋤頭,而臧熹則直接從牆上抓下了打獵的弓箭,兩人扯着嗓子大叫起來:“來人哪,快來人哪,有賊人進村啦!”
随着二人的放聲大叫,村中的狗全都吠了起來,一陣銅鑼聲響起,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七裏村的村民們紛紛抄起了農具和弓箭,還有些人把一直藏着的槍矛和刀劍也抄在了手裏,大叫着沖了出來,向着劉裕的家裏奔去。
當臧熹沖進劉家宅院的時候,院門已經大開,幾扇廂房也是門戶洞開,劉裕家本就很少的農具散得到處都是,就連竈壁間的大水缸,也被砸成了幾片,水流得滿地都是,甚至溢出了屋外,流到了院中。
臧熹急得一跺腳:“不好,來遲了!”他連忙沖進了劉裕的卧室裏,隻見床上躺着一個人,身上裹滿了傷帶,而臉上卻是青一塊紫一塊的,高高地腫起。但相對于他本來就很浮腫的臉,卻也沒有增長太多。這人不是劉裕,卻是那劉穆之。
臧熹吃驚地睜大了眼睛:“胖子,怎麽會是你?”
劉穆之一邊捂着臉,一邊罵道:“天殺的賊人,竟然敢打我!”
這會兒村民們也都沖了進來,村長向濤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他的手裏抄着兩把明晃晃的單刀,沉聲道:“究竟是怎麽回事?!”
劉穆之長身而起,扔掉了身上的傷帶:“向叔,有賊人想來害寄奴,幸虧我們早有準備。這才讓他們的陰謀沒有得逞。”
向濤睜大了眼睛,看着這屋子的四周,早已經給翻得一片狼籍,幾乎沒有一樣完好的家具還在原處,所有的櫃子都給打開,一堆碎布片扔得滿地都是,顯然是來者剛才是一通搜索,也就是幾分鍾的事情。
而幾個年輕的後生扶着三個人走進了這間屋子,這三個人裏兩個是小孩子,一個是婦人,卻不是劉裕一家三口,可他們的身上,卻是穿着劉裕家人的衣服。
徐羨之看着一個孩子,訝道:“你們,我見過,不是那檀憑之的家人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