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逵今天一身官袍,跪坐在刺史正堂的一張小榻之上,劉毅垂手侍立一邊,在他面前的小榻之上,堆滿了公文。
劉裕大步而入,在堂中站定,拱手行禮道:“蒜山鄉裏正劉裕,見過刁刺史!”
刁逵擡起了頭,臉上變得笑容可掬:“劉裏正來了呀,很好,本官的一點心意,你可收下?”
劉裕淡然道:“使君的好意,卑職心領,隻是無功不受祿,這些東西,卑職萬萬不敢收下!”
刁逵的臉色一沉,看向了刁毛,吓得刁毛連忙說道:“小的幾次三番地解釋過了,可是劉裏正他…………”
刁逵一下子擡起了手,沉聲道:“好了,本官知道了。劉裏正,這些東西隻不過是本官對于昨天接受你的提醒,告訴本官這個京口法則的一點感謝而已,沒有别的意思。既然你不想要,那本官也就不勉強了。”
劉裕微微一笑:“使君若是能體察民情,是京口百姓之福。刁家院說,您這次喚屬下前來,是有公務要交代,請問是什麽呢?”
刁逵的眉頭一挑,嘴角邊勾起一絲微笑:“這個嘛,其實劉裏正應該也清楚,北虜即将南下,朝廷有令,地無分南北,民無分老幼,都要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共赴國難。”
“而本官這回出鎮徐州,也是捐出了全部家産,以作軍資,這一點,劉裏正應該清楚。”
劉裕的心中一動,看起來這刁逵主動提出這個高大上的口号,要保家衛國,舍小家爲國家,顯然是有什麽後續的陰招了。
這刁逵捐錢換了個官,是爲了瘋狂地搜刮本地的百姓,把強悍的北方流民據爲已有,而其他的普通民衆,哪可能跟他一樣,有本錢和國家作交易?
想到這裏,劉裕沉聲道:“刁刺史一心爲國,卑職佩服不已,隻是我京口百姓,曆年來交稅征丁,一向沒有違反國家的律令,就是您這裏的差役,也是我京口各鄉各村的役丁。”
說到這裏,他看向了劉毅:“劉從事,我說的沒錯吧。”
劉毅點了點頭,剛要說話,刁逵卻是說道:“劉裏正,請不要誤會本官的意思,本官沒有說京口百姓在這之前是偷了稅或者是逃了役,隻是說,現在國難當頭,大家應該比平時出更多的力,是不是?”
劉裕的臉色一變,他大概有些聽出刁逵的意思了,沉聲道:“刁刺史,朝廷自有法規,卑職也沒有看到或者接到朝廷要求加稅征丁的命令。”
刁逵哈哈一笑:“劉裏正大概還是忘了一件事情啊,你看看,這是什麽?”
刁逵一揮手,在一邊角落裏的刁弘,冷笑着站了出來,他今天換了一身綠色的官袍,手中,卻是持着那杆天子節杖!
劉裕的心在急劇地下沉,這回的情況和那夜可不一樣了,那天是沒有官身的刁弘假節巡視,下不了令,也治不了人。
但今天刁逵可是持節都督州中軍事,可以代表天子下任何的命令,而自己,隻要還是個裏正,就隻能從命!
劉裕一咬牙:“既然天子節杖在此,那請問刁刺史,要加多少稅,抽多少丁?”
刁逵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現在是一丁三斛米的年稅收,徭役一年是要四十天,顯然已經不适用了。”
“軍情緊急,從現在開始,京口郡每口人納稅十斛米,至于這徭役嘛,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啥時候胡虜退兵了,啥時候回家。”
“劉裏正,此事麻煩你親自辦,十天内辦不到,嘿嘿,休怪本官翻臉不認人了!”
此話一出,就連劉毅的臉色也變了,三丁抽一,五丁抽二這是曆代都極爲少有的軍制,非滅國之戰不會采用,因爲,有勞動力的丁壯給這樣大量征發,帶來的必然是田地的大片荒蕪,往往敵人沒來,自己的糧食先垮了。
劉毅的眉頭一皺,拱手道:“刁刺史,請您三思啊,朝廷并沒有…………”
刁逵冷冷地打斷了劉毅的話:“朝廷?天子節杖在本官手中,本官現在就是朝廷。軍情緊急,哪能等朝廷慢慢地軍議?”
劉裕正色道:“請問胡虜現在打到江北了嗎?不過是秦軍即将南下的傳言罷了,現在我們并沒有見到秦國的一兵一卒。刁刺史,您這樣興師動衆,真的好嗎?”
刁弘“嘿嘿”一笑:“傳言?你劉裏正不是親自接待了不少南下的北方流民嗎,不是跟他們稱兄道弟的嗎?若不是秦軍準備滅我大晉,他們又怎麽會抛家舍業,舉家南下?難道他們這一路之上死了這麽多人,就是給傳言騙的?”
劉裕咬了咬牙:“我的意思是,現在秦軍還沒有南下,事情沒到這麽緊急的地步。”
“再說了,就是江北的廣陵、彭城、東阿諸郡都沒有這樣三五抽丁,加稅收糧,爲什麽我們江南的京口郡要這樣?”
刁逵哈哈一笑:“劉裏正啊劉裏正,本官本來以爲你是條英雄好漢,鐵骨铮铮,可以爲國家抛頭顱灑熱血,現在看來,是本官看錯了你啊。”
劉裕慨然道:“劉某不才,尚知忠義,若真的是外敵入侵,自當從軍報國!刁刺史,你這話是對我的侮辱,不知爲何出此言!”
刁逵冷笑道:“是嗎?昨天是你劉裏正在擂台上說,上次我大晉北伐,你們京口這裏的老少爺們齊上戰場,幾萬人爲國捐軀,家家都披麻戴孝,對吧。”
劉裕點了點頭:“正是,難道這不是事實嗎?”
刁逵與刁弘相視一笑,嘴角的胡須跳了跳:“是事實啊,本官可沒否認。本官的意思是,京口既然百姓随時練武備戰,想着精忠報國,那在這一塊上,不應該走在前面,爲全天下之楷模嗎?”
“别的地方沒動起來,是因爲他們的民衆沒有京口百姓這樣的報國之心啊。要是各州各郡都是互相觀望、推诿,有兵不征,有糧不交,那我們還怎麽能形成合力,保家衛國呢?”
“劉裏正啊,這京口百姓可是王者之民,跟秦國胡虜有深仇大恨,天天做夢都想打回北方老家,爲父祖報仇,現在報仇的機會來了,本官給他們這個機會,爲何說本官的提議有問題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