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多時辰的功夫,這庭院中的兩百多北方流人,都一一登記在冊,劉裕很驚奇地發現,原來這些北方流民,居然也是有高低貴賤的。
比如那個檀家,就有十餘個自己的佃戶與部曲,這些人看起來跟他們在北方時就有從屬關系,連姓都跟着檀姓。
而魏家倒是一貧如洗,隻有兄弟三人和幾個侄子。
孟昶家的情況比較特殊,似乎是舉族遷來,孟昶本人沒有親兄弟,但孟懷玉和孟龍符都是族弟。
登記完這些人的身份之後,劉毅合上了白色的戶籍薄冊。
刁逵滿意地點了點頭:“很好,劉從事果然有才,這麽多人,一個時辰就全完事了。怪不得前任郗刺史一直誇你精明能幹呢。”
已是入夜,周圍早就點起了火把,劉毅的臉在這些火光的照耀下顯得很平靜,他淡然道:“刁刺史過獎了,這不過是份内之事。天色已晚,請問如何安置這些北方流民呢?”
刁逵笑道:“各州各郡不都有義舍來安置他們嗎?劉從事,你今天就帶他們去義舍暫住,明天一早,讓他們到田裏幹活。”
劉裕的臉色一變,沉聲道:“且慢,刁刺史,不是說這南兖州全部軍管了嗎?田地都收歸朝廷了,哪來的田給他們幹活?”
一邊的刁弘哈哈一笑:“剛才有件事忘了告訴你們,朝廷最新的決定,改江表諸郡爲南徐州,以安置淮北之民。同時,幽州、并州、青州這三個僑置州全部并入南徐州,治所就在京口。這回,家兄上任的,是這個新設的南徐州刺史,記住了。
劉裕失聲道:“什麽?南徐州?隻聽說過南兖州,那還是因爲兖州整個就失陷于胡虜之手,朝廷爲了安置兖州百姓,不忘恢複失地,才這樣稱的。可是徐州明明還沒丢,爲什麽就要這樣設南徐州?“
刁弘冷笑道:“這種軍國之事,本不應該跟你們透露,不過,今天有這麽多北方流民在此,本公子也不妨透露一二。”
“秦國大軍已經壓向了彭城,淮北危機,徐州很可能保不住了,所以會有大量的徐州百姓南下。至于幽,并,青這三州,失陷于敵手已經近百年,因爲與江東相隔太遠,遷來的百姓流民也不多,所以這回一并并到南徐州了。”
劉裕眉頭一皺,說道:“那京口原來的公田到哪裏去了?爲什麽不分給這些流民,讓他們家家出丁服兵役?”
刁逵笑着擺了擺手:“不不不,這回朝廷廷議,考慮到流民們一路南下,出生入死,着實不易,不忍心馬上讓他們再度踏上戰場。所以,就讓他們從事耕作,爲國效力,提供軍糧。”
孟昶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滿的神色:“是要我們當屯田戶?交出七成的糧食給國家嗎?”
刁弘搖了搖頭:“不,剛才我說的很清楚,這田,是我們刁家的,而你們,也要成爲我們刁家的僮客與佃戶。明天來我刁家之後入我家籍,以後,你們生生世世就是刁家人啦。”說到這裏,刁弘一指劉毅面前的戶籍,“這個白籍紀錄,到時候也會一筆勾銷!”
此言一出,二百多個北方流民一下子全炸了鍋,檀憑之憤怒地大叫道:“憑什麽,這朝廷的地,怎麽就成了你刁家的,我們爲什麽就要爲你刁家當僮仆?”
魏詠之咬牙切齒地說道:“就是,早知如此,我們來了南方就要當人的佃戶僮仆,那還要過來做什麽?”
連孟昶也沉聲道:“刁刺史,我等北人,一路南下不易,朝廷就算讓我們當屯田戶,我們也可以接受,但一入你刁家,就世世代代成你家奴,這太過分了吧!”
刁逵冷笑道:“各位,先别激動,且聽本官說。這回北虜南下,大敵當前,朝廷出了法令,鼓勵世家大族們捐錢助軍。”
“要知道,兵馬未動,糧草先行。爲了湊出大軍所需的糧草軍械,朝廷特意下旨,凡捐錢千萬者,可以賜與一州之公田,同時讓其出任本州刺史。本官這個南徐州刺史,可是花了三千萬錢,足足比别的地方高出了三倍呢!”
檀憑之怒吼道:“早就聽說大晉官場腐敗,貪墨橫行,可沒想到,我們不惜萬死南下,到這京口僑置州郡,還要受這等欺壓!早知如此,我們爲何要來?!”
刁逵的臉色一變:“哪來的刁民,在這裏咆哮不已,來人,給我拿下!”
檀憑之雙拳一錯,擺開了架式:“胡虜馬賊我都不怕,還怕你們這些走狗嗎?”他這一下用力過猛,肩上背着的包裹一下子落到了地上,那些肉幹又落了出來。
刁弘一看這些肉幹,冷笑道:“看來你們小日子過得還不錯嘛,還有肉吃,我看,你們不是什麽流民,恐怕是江北的流賊,土匪,想趁機混進我京口,劉毅,把他們全部拿下,好好拷問出他們的底細!”
檀憑之哈哈一笑,拿起一根肉幹,一口就吞了下去:“你說對了,這就是人肉幹,我們殺了路上害我們的胡狗,做成的肉幹,怎麽樣,刁公子要不要也嘗嘗這滋味呢?!”
檀憑之身後的人群,暴發出一陣怒吼之聲:“兩腳羊,兩腳羊,兩腳羊!”
刁弘的臉,吓得煞白,聲音都在發抖:“你們,你們竟然吃,吃人?!”
劉裕神色凝重,沉聲道:“刁公子怕是不知道吧,北方戰亂多年,不事耕作,更是有那些胡虜到處殺人搶掠,害我害人,他們行軍作戰,不備軍糧,隻是掠我漢人百姓,殺之爲食,尤其是對那些女子,夜晚淩辱,白天則殺食,他們稱呼我們漢人,就是兩腳羊!”
檀憑之恨聲道:“胡虜吃我們,我們就吃他。這些肉,就是害死我大哥的那些東西的肉,我們宰了他們,然後做成了肉幹,一路走一路吃,誰要害我們,我們就這樣對他!”
刁弘臉色慘白:“你們,你們不是人,你們…………”
劉裕看着刁弘這樣,突然笑了起來,拾起了一片肉幹,走上前去:“刁公子,要不要跟我一起痛食胡虜肉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