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宇随口說道:“哦,交了個筆友而已。”
筆友,是這個時代非常流行的交友方式,尤其是在青少年學生中流行。馮宇當然不是随意的交筆友,這次交友,也絕對不是爲了生意。
他這封信,是寄給前世的她!
周可欣,江城人,今年剛剛考上高中,喜歡讀書看報,理想是當一名記者。
今天剛剛走進校園,看到傳達室窗戶上,貼着一個信封,上面竟然是自己的名字。
學校好像沒有跟她重名的,再仔細看了看班級,這封信确實是給她的。
“李爺爺,我來取信。我叫周可欣,高一三班的。”
“小丫頭,不得了哇,你家還有親戚在京城大學啊。你以後是不是也要考京城大學?那可要努力學習了,京城大學,可不容易考。”老李一邊将信取下來遞給周可欣,一邊笑呵呵的說道。
周可欣禮貌性的笑了笑,說了聲謝謝,将信取走。
看了信封,她才明白,李爺爺爲什麽那麽說,這封信竟然是京城大學寄來的!可她家裏,并沒有在京城的親戚啊,甚至連朋友都沒有,是誰會給她寄信呢?
一直到放學回家,周可欣都沒敢将信取出來,怕别人看見。等寫完作業,她上床睡覺的時候,才偷偷把信拆開,拿着手電筒,蒙在被窩裏看。
這是一封交友信,不是交男女朋友,而是筆友。
筆友,據說是下~鄉返城青年,跟當初在農村的朋友,或者沒有返城的朋友,一種互訴思念的方式。那時候很多地方都還不通電話,再加上電話費特别貴,隻能通過寄信的方式,說一說心裏話。
開始的時候,都是男女之間寄信,寄明信片,後來變成了普通朋友之間,也如此寄信往來,說一說生活中、學習中的趣事。
而筆友中,以女孩子居多,可能是因爲女孩子,更喜歡跟陌生人傾訴,更需要人的撫~慰。
周可欣早就想交個筆友,但一直不知道該給誰寫信。同學有給别人寫信的,但很多一個學期過去,都沒接到一封回信,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歡交筆友的。
這人在京城大學上學,那是怎麽知道她聯系方式的?而且這連居然還夾了一張房龍的明信片,他怎麽知道她喜歡房龍的?可能對方以爲房龍是大明星,全國人民都喜歡吧。
信上說京城大學有多麽多麽漂亮,但京城大學的女同學,長得卻普遍都不怎麽樣,所以他得出一個偉大的結論——才女不是美女!
還說一直想來江城看看,聽說江城這邊特别漂亮,卻始終沒有機會。隻是他水性不好,不知道到了江城,會不會被淹死。
她仔細讀了三遍這封信,這寫的好有趣啊。才女不是美女,那意思才女就是醜女喽?還有江城隻是叫江城,又不是漂在江上,怎麽會被淹死?
隻是上面根本沒提是怎麽知道她聯系方式的,也沒提爲什麽會給她寫信,隻寫了一些學習生活中的小事,并期待周可欣的回信。信的末尾,署名是“天下第二帥”,還畫了一個很可愛的自畫像。
天下第二帥?哪有人用這個做筆名的,一點也不謙虛,不過好有意思啊。
這個時候,一般人取筆名,都要求透露純潔、高雅的意味。比如叫白雪、寒梅、新月什麽的(還有一個那時非常火的筆名,叫做白~潔,咳咳,這個後來變味兒了,你們懂得),她還是第一次聽說,有人筆名叫“天下第二帥”的!
這個“天下第二帥”,想跟我交筆友?這可是京城大學寄來的信,這個天下第二帥,肯定是京城大學的大才子!
不過這個大才子是不是有些……頑皮?這名字也太不謙虛了!
但不管怎麽樣,收到一封求交筆友的信,周可欣太開心了,忍不住又看了幾遍信,最後都快都能把信的内容背下來了,才把信放在枕頭下收好,帶着笑容,甜甜的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來,翻開枕頭,看信還在,才松了一口氣。昨天不是做夢,她真的有筆友啦!
天下第二帥,雖然名字搞笑了一些,但鋼筆字很漂亮,而且故事生動有趣,文筆诙諧幽默。重要的是,這是京城大學的大才子诶!
早上吃早飯的時候,周媽媽還問她,怎麽總是偷偷的笑,她借口說昨天有一道題,全班隻有她答對了,周媽媽還開心的多誇了她兩句。
上學的路上,周可欣還時不時的笑出聲,就連上午上課的時候,也經常走神,腦海裏總是在想那封信的内容。
這天中午,周可欣趁同學們去吃飯的時候,自己在教室,在一張大筆記的本子上寫着回信。
寫好了後,自己又讀了幾遍,然後修改幾次。最後才抄寫在一張新的信紙上面,小心翼翼的折好,夾在一本書裏,塞進書包。
“可欣,放學了,你怎麽不走啊?”
“今天你先走吧,我還有點東西要給老師送過去。”周可欣慌亂的說道。筆友的事兒,她不想讓别人知道,這是她一個人的秘密,哪怕這個人是她小初高的多年同學兼好朋友。
“那我等你啊?”
“不用了,你先走吧,我一會兒自己回去就行,反正現在天黑的晚。”
“那好吧,路上你小心點。我先走了,拜拜。”
周可欣等了十分鍾,才背着書包,騎上自行車。不過這次她卻沒有奔着回家的方向,而是拐向了郵局的方向。
郵局已經下班,但對面的小賣店裏,也有賣信封和郵票的。
周可欣将地址抄上去,收信人那一欄,工工整整寫下了“天下第二帥”五個大字。小賣店的老闆看了周可欣好幾眼,這丫頭是給誰寫信,天下第二帥……還有叫這個名字的人?
他想了想,反應過來,應該是筆名吧。不過居然起這種筆名,這個小夥子肯定學習不咋地,沒什麽文化,連謙虛都不懂。等等,收信地址是京城大學?呃~~這個筆名,還是很謙虛的嘛,起碼沒說自己是天下第一帥!
将信小心翼翼的塞進信封裏,用膠水細心的粘好郵票,封住信封,又輕輕的吹幹膠水,用手撫平信封上面的褶皺,周可欣将信塞進了郵局門口的郵筒裏面,期待着郵遞員明天就能看到這封信,以最快的速度,将這封信送到京城,送到“天下第二帥”的手裏。
……
“诶,你說這是誰啊,臉皮如此之厚,居然叫天下第二帥?”
“誰說不是呢?這該不是有人惡作劇吧?這信是不是寄錯了?”
“不會吧,這字體,一看就是女生,女生有惡作劇的嗎?再說咱們這是哪兒,京城大學啊,地址不也沒錯麽。”
“那你說,哪個女孩兒會署名天下第三醜?”
馮宇剛到教室,就聽見田雷他們正在争論,這封信,到底是不是惡作劇。馮宇開始也想笑呢,但聽到天下第二帥的時候,才反應過來,這是他随意起的筆名。
“咳咳,田班長,那封信,呃~~~是我的。”
唰~~~
周圍的人都盯着馮宇,就像動物園看猴兒一樣。
“怎麽地,我不能叫這個筆名嗎?”馮宇吼道。這幫人,根本理解不了哥們的幽默感!
“筆名?這是你筆友給你的回信?”田雷揚了揚信問道。
這封信上要不是寫着他們班級,他根本就不會領回來。他還記得,從辦公室領到信的時候,老師看他那眼神,好像信是他的一樣。
由不得老師不懷疑,田雷是班長,班裏的信,都是田雷從老師那領回來,老師以爲,隻有田雷才會取這種名字,不怕别的同學看見。
他根本沒想到,這封信是馮宇的,而馮宇也沒考慮過,這個名字不被大家接受。
馮宇一把搶過信,塞進了口袋裏:“咋地,你們沒交過筆友?”
“交過,但我們沒取過這麽嚣張的筆名。來,你跟我們說說,你是天下第二帥,那天下第一帥是誰?”宿舍老三起哄道。
馮宇昂首挺胸,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嘴裏吐出兩個字:“我爸!”
周圍同學“……”
“呃~~~老四啊,你們一家人,都這麽自信?”田雷忍不住問道。
馮宇白了他一眼,默默的走去角落,打開信。
“江城這邊天氣很熱,還有些悶……語文老師是公鴨嗓,一說話,同學們就想笑……數學老師是個秃頂,有一次上課,他撓頭的時候,假發掉下來了,同學們才知道……”
字裏行間,都是一些學校的趣事,最後還說了一下自己的煩惱,她想考去大城市,京城或者魔都那種大城市,可家裏不同意,隻讓她考江城的,考不上,就等着接母親的班。她想問問馮宇,該怎麽辦。
馮宇嘴角微微上揚,她爸媽隻是那麽說說,她後來考上了魔都的大學,她爸媽還不是同意了,難道還真的不讓她上大學了?這個傻丫頭,還是那麽的單純。
上課了,馮宇也沒注意,竟然笑出聲來。
講台上的老教授頓時不悅的看着馮宇:“那位同學,你站起來。我講的課,很好笑嗎?”
馮宇半天還沒反應過來呢,直到不遠處的老三扔了支鉛筆過來,他才反應過來,教授是在跟他說話呢。
“李教授,您說什麽?”馮宇一臉的茫然。
“我問你,是不是覺得我講的課,很好笑!”李教授一字一頓的問道。那表情,馮宇懷疑,他要是敢說個是,就要被大卸八塊!
“沒有啊。”
“沒有?沒有你笑什麽?!”李教授厲聲問道。
這個馮宇,以爲給學校提供一些科研經費,就可以爲所欲爲了?這是京城大學,是華夏的最高學府。多少人擠破頭都進不來,居然還有人進來了,不好好學習的!
可能李教授可是老資格的教授了,過兩年就要退休,而且現在也不做什麽研究,不需要馮宇的提供的經費,更是不抽煙、不喝酒,除了教書育人,沒什麽其他愛好,屬于馮宇唯一沒有公關成功的任課老師。
一年四季,好像就那麽兩套中山裝,但每次見到他,頭發必定是一絲不苟,皮鞋也蹭的特别亮,褲子上根本看不到褶子。不過據說李教授平時喜歡寫詩,屬于那種老文青。可惜馮宇送的詩集,李教授全部退回來了。
馮宇很明白李教授的套路,馬上低着頭,乖乖的認錯:“李教授,我錯了。”
“坐下吧,父母送你們來京城大學,是學習知識的。往大了說,将來好爲國家做貢獻,往小了說,也能讓你們有一個好前程,讓你們可以贍養父母。你們不好好學習,對得起父母,對得起國家培養嗎?”
李教授教育馮宇的同時,又把其他同學教育了一番。轉頭在黑闆上寫了一些東西,繼續講課。
馮宇趁着李教授不注意,從包裏翻出來一沓信紙,開始給她回信。
他對周可欣太了解了,她喜歡什麽類型的笑話,他一清二楚。随手寫上了幾個未來的網絡段子,又寫了幾句祝福的話語,馮宇将信紙折好,塞進早就準備好的信封裏。
……
周可欣這幾天晚上,每次睡覺前都在想,爲什麽還沒有收到回信?是郵遞員太慢了,還是天下第二帥沒給她回信?
每天上學、放學,路過校門口傳達室的時候,周可欣總是會盯着窗戶,看上面是否有她的信,可每一次都是失望而歸。
終于有一天,她在窗戶上看到了一封寫着她名字的信,那感覺就像是小時候媽媽給她買了她期盼已久的新衣服。
她像個小精靈一樣,歡快的沖進了傳達室,取回了這封期待已久的信。
上課的時候,她就忍不住想把信打開看一眼,哪怕一眼就好。但最終還是忍住了,放學回家,吃完飯,連電視都沒看,就鑽進房間,說寫作業。
插上門,從書包裏取出信,因爲撕的太着急,還把裏面的信紙撕壞了一點。周可欣眼淚都快下來了。小心翼翼的将信紙展開,在台燈下,開始看這封回信。
裏面有兩個笑話,她咬着自己的手指,才沒讓自己笑出聲來,生怕讓爸媽聽見了。筆友的事情,一定不能讓爸媽知道!
可惜信太短了,隻有幾百字,她忍不住又看了兩遍,才小心的折起來,塞到床底下的一個盒子裏,那裏面,還有這一封信。
趁着這個時間,她快速的寫好了回信。似乎寫這個的時候,比平時寫作文容易多了,才半個小時,她竟然就寫好了兩頁紙。
重新修改、謄寫一遍後,将信紙工整的折好,放進早就準備好的信封裏,明天上學,就塞到郵筒裏面去。
收拾完後,一看鬧鍾,她才慌了,作業還沒做呢。她蹑手蹑腳的将門上的插銷劃開,然後坐回書桌前,開始寫作業。
周媽媽準備睡覺的時候,打開門看到女兒還在學習,很是欣慰:“還在學習啊,早點睡吧,明天還要上學呢。”
“嗯,媽,您先睡吧,我一會兒就睡。”
看到母親出去,周可欣吐吐舌頭,繼續低頭趕作業,隻是臉上還洋溢着歡喜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