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換了别的城市一下子多了這麽多軍将,早吓得商鋪閉門歇業,小販走避不疊。可是應天府的商販們不但正常營業,若是看到軍将模樣的漢子走來,還會大聲招攬生意。
“軍爺,來店裏坐一下吧!免費的綠豆茶水管夠!小店物美價廉,保管軍爺喜歡。上好的蘇杭絲綢啊!”
“軍爺,來店裏坐,免費的美酒任品任嘗!不買東西也不要緊。來來來,夥計,快點侍候軍爺好酒一杯!”
商家無利不起早。商販之所以對軍将們如此熱情,不隻是護民軍從不擾民,更重要的是護民軍可不像皇宋的士兵,一個個窮得像乞丐。如今在應天府,軍士們的收入可不低。普通軍士一年也有數十兩俸銀。都頭以上收入更高。再加上曆次軍功的賞賜,如今的護民軍哪個都是小财主。更何況如今這些走在大街上的漢子可不是普通軍兵,嶽帥即将召開的第二屆軍事會議,都頭以上的軍将才有資格參加。
之所以很多商家打出了免費酒水的噱頭,也是算準了護民軍将的心理。想想頂天立地的将軍們,會占咱們這些商販的便宜嗎?喝了咱的免費酒水,不買點東西,軍将好意思走出店嗎?
退一萬步說,就是軍爺們隻享用免費的服務,咱們一點也不虧。沒有軍爺的浴血拼殺,咱們還想太太平平地做生意,須得問問金狗的馬刀答應不!
如今應天府的繁華,早不亞于仁宗時期的汴梁。從應天府走出去的軍将們還不覺什麽,那些從河北西路過來的軍将們一進城幾乎就傻了眼。
“俺哩個親娘,這哪裏是應天府,這分明是天宮!”跟随牛臯一起進城的河北西路軍将張大勇一進城門就叫了起來。“牛師長,上次俺沒福跟着來,這次既然來了,說什麽也不走了。就是在這城裏要飯,估計也餓不死啊。”
一衆軍将望着大街上鱗次栉比的商鋪,熱情過人的商販,行走從容的民衆,還有一群群在路邊玩鬧的孩子,眼裏全都露出了迷醉之色。這才是華夏百姓該過的生活啊。
再想想如今的河北西路,除了從來沒被金兵打下的滑州府尚可稱爲城市,其他州縣完全成了一片廢墟。廢墟上出沒的人影,多是一臉菜色。遍布鄉野的村莊也是炊煙稀疏,人丁稀少。他們第三師就是在那樣荒涼的土地上戰鬥。雖然那是他們的家園,但若能留在應天府,誰又會心甘情願駐紮河北西路呢?
正是出于這個心理,很多軍将都對張大勇要在應天府當乞丐的打算表示贊同。
牛臯一看手下的眼神像被催眠了似的,心中暗說,這可不行,若再不喚醒他們,說不定真有人辭軍當乞丐。于是笑罵道,“你個沒出息的張大勇,看來隻有當都頭的命。本來我還想在嶽帥面前推薦你當團長呢!”
張大勇激靈了一下,當即從乞丐夢裏走了出來。他瞪着一雙眼睛望向牛臯,十分激動地說道,“牛師長,你可千萬别忘了推薦我啊。你看我張大勇都三十多歲了,還是光棍一條。再做不上團長,估計老婆都娶不上了。”
此時一衆軍将也終于想起自己到應天府,可不是爲了當乞丐的,而是來參加軍事會議的。牛臯望着街上的人,同樣有點迷醉地說道,“應天府真是個好地方啊。”
騎兵團團長傅選卻大聲說道,“應天府雖好,若沒有我們釘在黃河北岸,金狗一旦過河,應天府也會變成殘破的相州!”
牛臯大聲喝道,“不錯。傅選團長說得對。汴梁以前何等繁華,如今變成了什麽樣子?洛陽,相州,中山府,大名府,以前都何等繁華,如今又變成了什麽樣子?咱們不是得過且過的文人鼠輩,咱們是頂天立地的護民軍。咱們的責任是守護,守護家園,守護應天府,守護河北西路,守護整個漢人的天下。不把金狗徹底消滅,咱們的家人也會遭受汴梁市民的噩運!”
牛臯話音剛落,忽然聽見周圍一陣掌聲。路過城門的市民全都用力鼓掌,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走到牛臯身邊,鄭重其事地作了一個揖,心悅誠服地說道,“這位将軍說得真好。若我皇宋軍将皆是這等心思,金狗蠻夷又豈會攻拔汴梁呢!”
牛臯看這老頭至少也有六十多歲,連忙也抱拳回禮。這時靠近城門的幾家商鋪老闆早迎了上來。“将軍大人,到我家店鋪裏坐一坐吧,免費的酒水管夠。”
牛臯一聽到酒字,喉嚨就不自禁地鼓了一鼓。其他軍将也差不了多少。張大勇更是聽見免費兩個字,直接就想跟着一個店老闆進店。最後牛臯還是忍下了酒瘾,對一衆老闆抱拳說道,“多謝各位鄉親盛情。不過俺們是來參加軍事會議的,沒見到嶽帥之前,還是不宜飲酒的。”
張大勇嘀咕道,“牛師長,軍事會議可是在三天之後方才舉行。嶽帥說了,會議之前可是自由活動時間。來到應天府一趟,怎麽也要買點東西回二龍山吧!銀子放着不花,可是會生鏽的。”
幾個店老闆聽見這話,那還得了,直接連拉帶拽,把幾個軍将扯進自家店鋪去了。牛臯這時也不再強忍酒瘾,連走了四家店,連灌了四碗酒,最後暈暈乎乎地扛着一麻袋亂七八糟的東西,去軍營報到去了。其他的軍将也都差不多,喝了人家的免費酒水,聽了人家的吉祥話,不買點東西有點對不起老闆的熱情。所以不管東西用得着用不着,都多多少少買了一點。張大勇說得對,銀子不用可是會生鏽的。
結果到了軍營一看,好多軍将臉上都喝得紅紅的,身上也都扛着小麻袋。看來面對熱情的應天商販,這些直腸子的軍将還都破費了不少。不過這時很多人也醒悟了過來,邊笑邊罵道,“這些商販太壞了。我算了一下,我在他們店裏買的東西,夠我去八方樓喝瓶三日醉了。更重要的是,這些東西我都沒用不上啊。你看,還有瓶女人用的胭脂水粉,老子真是喝暈了。”
不過也有臉皮超厚隻喝酒水不買東西的軍将,比如苦役軍裏的大酒鬼耶律木哥,又好酒,又好賭,雖然如今做上了都頭,發的軍饷早就輸光了。這次來到應天府,一看如此繁華,早就如墜夢中。等商販們一吆喝酒水免費,耶律木哥當時就斷定是在做夢。不是在夢裏,誰會免費提供酒水呢?既然是在夢裏,那就一醉方休吧。
所以耶律木哥和另外幾個苦役軍的都頭從城門口一路喝到了軍營,剛到軍營門口就全趴在地上了。一邊打着酒嗝,一邊還在說着醉話,“店家,再來一大碗好酒。”
軍事會議是在七月初五召開,很多軍官提前幾天來到,就在應天府的大街上到處亂走。近千名軍官算是給應天府的商業貢獻了不少銀兩。隻有耶律木哥每天頂着個醉醺醺的腦袋,四處蹭免費的酒喝。蕭山後來都不和耶律木哥走到一起了,因爲丢不起那人。
耶律木哥酒品甚好,喝醉了就倒在街邊睡覺,也不發酒瘋。若是有流民小孩給他打扇子,他還會施舍給人家幾個銅闆。順便說一句,這些銅闆還是他從羅延慶那裏借來的。因爲他已經窮得連一個銅闆都沒有了。
七月初四,離應天府最遠的抱犢寨鎮守将畢進也領着十幾個都頭來到了應天府。當天晚上,軍營裏大擺酒宴,軍将們一醉方休。都是知根知底的弟兄們,軍将們這時才放浪形骸,有的一邊喝酒,一邊舞劍,有的對着月亮唱歌,有的則是邊喝酒邊哭。金狗肆虐,中原破碎,護民軍将中,又有幾個沒有一腔傷心事呢?
嶽飛知道弟兄們的苦楚,所以才給出了幾天酒假。不過七月初五早上,軍營裏聚将鼓一響,無論是在校場裏東倒西歪的軍将,還是在營房裏光身睡覺的軍将,全都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盔甲,齊刷刷地列在了校場之中。就連很多人認爲喝酒喝傻了的耶律木哥也一改醉酒之态,頂着個光頭站在隊列前頭,精神無比。
嶽飛坐在中軍台上,微笑着掃視陣中諸将,長聲說道,“各位兄弟,酒假已完,現在咱們該談正事了。畢竟把弟兄們千裏迢迢喊來,可不是爲了讓弟兄們喝幾天免費酒水。再說,弟兄們的免費酒水實際上比要錢的更貴。幸虧我隻放了三天酒假,若是放了五天,你們的銀兩就要被那些商鋪老闆給掏淨了。”
一衆将領全都笑了起來。嶽帥這話說得實在。酒假再放得長些,都沒路費回軍隊駐地了。
嶽飛的臉色忽然一沉,極爲嚴肅地說道,“弟兄們,從大年初一開始,咱們護民軍就一直在戰鬥,一直在和金狗拼殺。很多弟兄們倒在了戰場上,再也沒能醒來。有的弟兄們因傷緻殘,退役回家。他們的功績,我們不會忘記。他們的犧牲,我們也不能忘記。如今炎夏時節,金狗遠在千裏之外。可是到了秋季,金狗仍會卷土重來。金狗的再次重來,隻會更兇猛。爲了抵禦金狗的下一次進攻,護民軍必須再次擴軍。各位弟兄肩膀上的擔子會更重。希望你們不要讓我失望。不要讓中原父老失望。今年的中原保衛戰,金狗突進了中原,給百姓造成了極大的損失。但是在今年冬天,我希望我們把金狗拒于境外,不讓他們一兵一卒突進中原!弟兄們能做到嗎?”
“能!”一衆軍将異口同聲地說道。
“好!”嶽飛點了點頭,對旁邊的智浃大師說道,“下面請智浃大師講幾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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