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騎一邊厮殺,一邊把希望寄托于大營内的八千匪軍。
劉三刀正好在東大營裏,聽到營外厮殺聲起,劉三刀在營門看了一眼,當即提起自己的長刀,準備率步兵一擁而上,把斥候兵圍起來再行剿殺。
想法很好,可惜匪軍的動作實在慢得令人發指。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劉三刀和百十個親兵連打帶罵,八千匪軍方才集結成隊。
此時千餘胡騎隻剩下七百餘騎,完全在被斥候團壓着打。劉三刀正要率軍加入戰團,卻見南營主将張風騎着一匹劣馬,極爲狼狽地跑了過來。
“報告劉大統領,嶽亨突然從寨西殺出,鐵騎已經踏破了西營,西營主将趙天霸被殺,西營崩潰了。現在嶽亨那個小崽子又殺入了我的南營。劉大統領,我們要快快去救啊。再晚一點,我的南營也要崩潰了。”
“唉!”劉三刀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什麽樣的主将就有什麽樣的兵。自己提拔的這些親信怎麽全是廢物啊。匪軍本就是烏合之衆,全靠主将奮勇,才能保持一定戰力。如今張風自己都跑出了大營,南營肯定也是崩潰了。
不出劉三刀所料。張風出現不到一刻鍾,數百斥候精兵已經追着數千匪兵的屁股殺了過來。嶽亨手捏長槍,一馬當先。
“弟兄們,給我殺光這幫匪兵!”
嶽亨一槍挑翻了一個穿着将官服的匪兵,不禁豪興大發,振臂高呼。
“殺光匪兵,替百姓報仇。”
嶽亨的冒險出擊極爲成功。他出基不意地打開西門,鐵騎沖出,不過一刻鍾,就把整個步兵大營攪成了一團亂麻。留下五百騎兵追殺亂兵,嶽亨率領一千鐵騎沖擊南營。南營潰了之後,嶽亨再次分兵,隻率領五百鐵騎對準劉三刀的大營沖了過來。數百斥候無一不是鬥志高昂,齊聲應和。
聽到斥候兵殺氣騰騰的吼聲,匪兵更是沒了命的跑。哪怕劉三刀命令數百親兵用弓箭射殺,依然擋不住吓破膽的匪兵。數千潰兵一股腦地就撞入了東營之中。好不容易排成隊列的八千匪兵頓時也亂了起來。
嶽亨抓住了這個機會,緊跟着潰兵的屁股就沖進了草草紮成的東大營。正在苦苦支撐的胡騎看到這幅場景,立知事不可爲,當即不再拼命,紛紛掉轉馬頭,拼命地向着陳州城下跑去。隻要到了王俊那裏,他們才能活下去。畢竟陳州城下可是有六七千胡騎呢。
劉三刀的臉色已經變得臘白,再也沒有往日裏屠戮婦孺的殺氣。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三萬大軍竟然連一個上午都撐不住,就這樣被二千斥候軍給殺潰了。
既然事不可爲,劉三刀當然做出了最正确的選擇:逃跑。
他的步兵大營裏,也有三十多匹快馬。劉三刀帶着幾十個親兵,趁着嶽亨柳八還在砍殺步兵時,當即翻身上馬,從大營東側跑了出去。
“劉賊哪裏亂?”
偏偏嶽亨一直注意着劉三刀的動向。此戰若不能殺死柳三刀,就不算全勝。看到劉三刀意欲逃跑,嶽亨當即大吼一聲,領着數十名斥候狂追過來。
就在劉三刀被嶽亨枭首的同一時間,負責阻擊羅延慶和蕭山的張圭也到了窮途末路。
張圭隻有兩千胡騎,羅延慶蕭山卻有五千苦役軍。本來是六千,但在消滅夾谷突的戰鬥中,損失了千餘騎。雖然胡騎在十幾日的殺戮練就了獸軍的軍威,打仗極爲骁勇,但在五千剛從礦井裏放出來的苦役軍面前,他們的骁勇程度還遠遠不夠。
更不要說這五千苦役軍,剛剛砍殺了數千金兵,淬火成鋼,士氣正旺。戰夾谷突是贖罪,來陳州救援張憲可就是實打實的戰功了。
好不容易從礦井裏爬出來,沒有一個苦役軍還想再回礦井裏去。礦井裏的死亡率不比戰場上低。他們甯願作爲一個戰士,死在戰場上,也不願像個老鼠一樣地死在礦洞裏。
正是出于對礦井的恐懼,五千苦役軍沖殺起來,讓自恃骁勇的二千西域胡騎也瞠目結舌。
弓弩攔不住苦役軍沖鋒的腳步。投槍攔不住苦役軍沖鋒的腳步。就連胡騎的對沖,依然攔不住苦役軍沖鋒的腳步。
張圭是一個純正的回回教徒。打起仗來,他絕不缺乏勇氣。可是當他和苦役軍近身交鋒時,心裏還是不住地犯嘀咕。
“這***是從哪裏冒出來的幾千餓鬼軍?看看這些異教徒,面黃肌瘦,骨架雖大,卻個個骨瘦如柴,偏偏殺人的勁頭比回回教徒都高。”
張圭清晰地看到,兩軍相撞的一刹那,苦役軍至少落馬了上百人,而回回軍頂多落馬了三十多人。但是苦役軍不但沒有半點怯意,反而沖殺得更加勇猛。
“我們是契丹勇士,耶律阿保機是我們的王。
我們惟一的神靈,是那白色的天狼。”
三千純正的契丹人,二千契漢混血,用同樣的語言唱起了契丹的歌謠。
張圭的二千胡騎裏也有四百多契丹人。聽到故鄉的謠曲,四百多契丹人不禁面色古怪。他們做夢也沒想到,這數千餓鬼般的護民軍竟然全是契丹人。
“契丹的兄弟們,我們是草原的雄鷹,隻有天狼才能駕馭我們。你們怎麽成了護民軍的走狗?難道你們忘了,我們大遼正是滅在金宋夾擊之下嗎?契丹的弟兄們,投過來吧。跟着張圭将軍,跟着王俊将軍,我們将用馬蹄踏遍中原,讓宋人的鮮血浸透他們的土地,爲我們冤死的子孫報仇。”
張圭手下的契丹将領蕭摩雲見機極快,雖然他不知道護民軍從哪裏弄來的這支契丹軍,不過光看臉色,就知道這支契丹軍肯定受盡了虐待,所以當即一邊盡力厮殺,一邊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想把這數千骁勇絕倫的契丹軍給拉到張圭的陣營。
張圭也适時地高聲叫道,“天下胡人是一家。契丹的弟兄們,我們想要在漢人的地盤立足,必須聯合起來。漢人太多,不聯合起來,我們就鬥不過他們。”
不過讓蕭摩雲和張圭失望的是,他們的拉攏根本沒有一點效果。這一點,卻要歸功于羅延慶。從淮北到虞城,又從虞城到陳州,羅延慶一直沒有停止給數千苦役軍洗腦。羅延慶本是世家子弟,又通軍略,深知如何收攏狐疑之衆。無非是加之以威,示之以恩。
這些苦役軍都是被護民軍擊潰生擒的,對護民軍的軍威自然是刻骨銘心。羅延慶所要做的,就是示之以恩德。
一路之上,羅延慶蕭山與數千苦役軍同食同宿,不搞一點特殊性。這讓習慣了奴隸制度的契丹軍心生好感。說白了,太陽底下的人,沒有誰心甘情願做人的牛馬。
而在和夾谷突的戰鬥中,羅延慶蕭山全是身先士卒,自充選鋒,殺入夾谷突軍陣。這讓崇拜勇士的契丹人更是佩服不己。特别是羅延慶,手持雙鐵槍,在數千金兵之中縱橫馳突,勇不可擋,硬讓苦役軍敬若天神。
當然,除了這些原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則是蕭山的師長身份。作爲一個契丹降将,竟然能當上護民軍的師長。這說明被金人傳爲惡魔的嶽帥并沒有歧視契丹男兒。既然如此,國已不存,就在中原,跟着蕭山蕭師長又有何不可呢?
張圭和蕭摩雲還要苦口婆心地勸降,卻聽見羅延慶一聲長笑。“甯交十賊,不交一回。你們這些西域來的回回,老子早看透了你們的嘴臉。中原養了你們百餘年,你們卻依然把中原百姓當成仇敵。今天,老子就讓你們嘗嘗中原人的反擊。不要妄想拉攏我的契丹兄弟了。他們都是重情重義的漢子,都是我羅延慶的好兄弟。今天,就讓你們看看契漢聯手,是如何殺光你們這些西域回回的。吃老子一槍!”
羅延慶大叫聲中,已經殺到了張圭面前。左手鐵槍閃電般刺出,直取張圭左肋。張圭揮動手中的大馬士革軍刀,狠狠斬在羅延慶的槍頭之上,當即把槍頭斬落。
羅延慶想不到張圭手中的刀如此鋒利。不過他毫不慌張,右手短槍從下向上一撩,正好刺入張圭坐騎的左眼之中。
戰馬一聲慘嘶,人立而起。張圭騎術精湛,見勢不妙,當即縱身而起,跳到了一個親兵的馬背上。
羅延慶大笑聲中,扔掉左手斷槍,再次從背上抽出一根短槍,依然是雙槍羅延慶。他趁張圭手忙腳亂,再次挺槍直刺。
這一次,救下張圭的卻是那名親兵。躲閃不及的張圭把那名親兵一腳踢了下來,正好攔住羅延慶的雙槍。
等羅延慶抽回雙槍,欲待再刺時,卻見張圭已經引馬逃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沒有。交手一招,張圭就知不是羅延慶敵手,當然不會等在原地送死。更重要的是,他看到自己的二千胡騎,根本擋不住不要命的五千苦役軍。厮殺不過一刻鍾,兩軍就絞成了一團,形成了混戰之勢。混戰對人多的一方有利。所以張圭不打算拼下去了。他要轉進到陳州城下。
蕭摩雲可不知道張圭的小心思。他揮動馬刀,硬拼蕭山。蕭摩雲認爲蕭山是契丹人的恥辱。他要把蕭山斬于馬下,再收服這幾千打仗不要命的苦役軍。
無奈想象雖好,現實卻殘酷無比。蕭摩雲和蕭山拼了十招,結果蕭山隻是左肋上被劃了一個傷口,有鎖子甲護住,根本不礙事,而蕭摩雲則被蕭山斬斷了一條右臂。如果不是蕭摩雲的親兵拼死遮護,蕭摩雲絕對當場死亡。
張圭不敢迎戰羅延慶,蕭摩雲又身負重傷。沒有斬将奪旗的猛将,二千胡騎苦戰了一個時辰,終于被五千苦役軍擊潰。
張圭蕭摩雲領着一千多殘兵逃往陳州府。羅延慶蕭山緊追不舍。他們決定以這四千多苦役軍,一舉解下陳州之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