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弼乘着夜色撤走了,嶽飛卻頂着疲勞,一直堅守在戰場之上。直到護民軍把受傷的戰士全部救起,也把死亡的戰士全部放上辎重車。參軍薛弼走到嶽飛身邊,說出了今天的傷亡數字。
嶽飛當場吐了一口鮮血。他重傷初愈,今天算是殺脫力了。再加上步兵的傷亡數字遠超過他的想象。望着火把之下傷痕累累的護民軍,嶽飛虎目含淚,低聲說道,"都是我這個主帥太過異想天開,才讓弟兄們不得不以血肉之軀,抵擋金兵鐵騎。我之罪也!”
韓常大聲說道,“嶽帥何罪之有!戰場之上,死去的都是好男兒!以二萬步兵擋住宗弼的萬餘鐵騎,足以揚眉吐氣了。韓某看來,撒星陣大有可爲。”
韓常這話倒不是拍嶽飛馬屁。他是真的認爲撒星陣乃是對付騎兵的好機會。當然,前提是要有一個不畏生死的主将。隻要步兵能讓騎軍陷入撒星陣,那就沒有了退路,隻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戰。因爲失敗的結果就是全軍覆沒。撒星陣逼着步兵人自爲戰,人人都要爲自己活下來而拼命。
智浃和辛贊戰前反對過撒星陣,但在這時,他們卻也同意韓常的話。因爲這一戰,護民軍确實以無隊列的混戰之勢,和萬餘金兵殺了個平手。
嶽飛的臉色依然沉痛無比。此戰算是把二萬多步兵給打殘了。都頭隊率一類的小軍官傷亡太大,幾乎減員三分之二。必須讓這支步兵充分的體養。可是金兵會給護民軍這個機會嗎?
“嶽帥勿憂。”薛弼見嶽飛臉色不好,當即笑道,“此戰我軍共斬首金兵五千七百。以末将看來,金兵估計也是人人帶傷。宗弼再瘋狂,這下他也隻有退軍了。從今天起,東路軍不足爲慮矣。”
嶽飛緩緩點了點頭。此戰算是兩敗俱傷。宗弼想再發動進攻,也是心有餘力不足了。他的惟一選擇,就是退回濟南府。
幾個輕傷員相互攙扶着從嶽飛身邊走過。這些護民軍打量嶽飛的眼神,依然充滿崇拜和狂熱。嶽飛沖幾個傷員笑了笑,并一一喊出了幾個傷員的名字,竟讓這些傷員激動得熱淚盈眶。
“柱子,你聽見沒有,嶽帥竟然記得我的名字。我的娘唉,莫非我的英勇早被嶽帥記在心中了?”
“去你的王小柱,嶽帥不也喊出我們幾個的名字嗎?我可是聽說,嶽帥過目不忘,咱們十萬護民軍,嶽帥可是全都記在心上的。”
“嗯。跟嶽帥打仗,死而無悔。除了嶽帥,哪個主帥會把一個普通小兵放在心上?”
“王小柱,你又錯了。咱們可不是在爲嶽帥打仗,相反,嶽帥是在爲咱們打仗。爲了咱們的家園,咱們的親,嶽帥才不顧傷勢初愈,重上戰場,和金狗血拼。”
嶽飛可不知道自己的一個微笑就能讓很多傷員重提鬥志。嶽飛也認不出所有的士兵,他隻是剛好認識那幾個傷員。因爲那幾個傷員,都是應天府第一批應募的兵源。
戰場打掃完畢之後,冉青和冉太公的如意車隊終于也到了此地。冉青帶來了一個讓嶽飛萬分吃驚的消息。張憲敗了,敗在了那個名不見經傳的飛天雕王俊手裏。如今張憲已經退到了陳州,蕭山羅延慶在殺掉夾谷突後,已經連夜馳援張憲去了。
“這個飛天雕王俊到底是什麽來路?不但可以襲殺武功極高的雙刀将李成,成功掌控汴梁,如今竟然連張憲都擊敗了。要知道張憲麾下士卒雖然不多,卻也有萬餘精兵。王俊的士卒多是李成舊部,論起精銳程度,遠不及護民軍。如今竟然把張憲打得退回陳州,這樣的人物,看來遠遠不是一個小人這麽簡單!”
嶽飛終于把王俊當成了一個勁敵,而不再隻是一個告密陷害自己的偏将。在原來的曆史上,王俊曾經加入嶽家軍。但也正是王俊,陷害了嶽飛張憲嶽雲三人,**了整個嶽家軍。不過從目前的迹象來看,這個王俊分明不是一個簡單人物。能夠指揮大軍擊敗張憲,此人的危險之處不亞于韓世忠。
冉青有點着迷地看着陷入沉思的嶽飛,心裏半是凄苦,半是甜蜜。冉青知道自己沒有李孝娥漂亮,也沒有李孝娥得嶽母歡心。也許這輩子自己隻能和嶽飛擦肩而過,但是冉青卻沒有半點後悔。冉青認爲,像嶽飛這樣的奇男子,就像先祖冉闵一樣,他們的惟一使命,就是爲漢民族而戰鬥,爲漢族找回先漢時的榮耀,頂天立地,不會在任何一個民族前屈膝。
而她冉青,則情願和嶽飛做一對戰場情侶。李孝娥上不得戰場,但她可以。她隻要可以和嶽飛并肩作戰,就心滿意足了。冉青不敢再有其他非份之想。除非像爺爺說的一樣,嶽飛統一了天下,也許就會把自己娶進宮了。
不過嶽飛真的會像其他帝王一樣三宮六院七十二妃嗎?絕對不會。冉青無由地堅持這一點。
嶽飛看到一副小女兒态的冉青,心中也是歎了一口氣。他明白冉青的心思。可是他的心中隻有李孝娥。大敵當前,不是兒女情長之時。
嶽飛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宗道,給張橫下道命令,讓他率領京東西路所有願意歸屬護民軍的義軍出擊,把京東西路變成一個巨大的戰場。冉青,你和冉太公留在虞城,和智浃大師,辛贊師長一起訓練步車結合戰法。趙宏,咱們率領萬餘騎軍趕赴陳州。我親自去會會那個飛天雕王俊。我要看看這個雕兒,到底是什麽來路!”
濟甯城下,一萬盔甲齊全的護民軍排出了攻城陣形,雲梯,撞車,一應俱全。接到嶽飛的命令之後,張橫立即召集了一萬能戰義軍,分發盔甲,攻到了濟甯城下。濟甯城裏的守将,正是昔日的梁山賊李逵。張橫手持長刀,立于護城河外三十步處,正在打量着濟甯城頭的守軍情形。
打量清楚之後,張橫的嘴角露出一絲譏笑。絕對的烏合之衆!李逵這厮看來除了會賣國,在打仗上還是沒一點進步。
“張橫,你我昔日同在梁山泊,也算是生死之交。爲何你卻對我苦苦相逼?你忘了咱們兄弟在梁山之上發的誓言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隻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如今這番作爲,卻是讓天下英雄恥笑!”
賣了密州的梁山賊李逵用自己那張老實憨厚的臉作出了一番可憐相,試圖對張橫曉之以理,動之以情。
張橫忽然發出一陣長笑,笑到最後,竟然整個人都伏在了馬上。李逵的臉上露出一絲兇光,他很想趁着這個機會,一箭射死張橫。可是他不敢。因爲他深知張橫用兵謹慎,絕不是莽撞之徒。再說如果一射不中,那可就真的要和張橫死戰了。看了看城頭上慌作一團的部下,再看看很多士兵眼睛裏透出的對自己的恨意,這十幾天,自己在濟甯府内可是作了不少孽啊,一旦真和張橫開打,這些被強拉的壯丁不但不會幫助自己,說不定還會反戈一擊。正是因爲這個原因,爲人陰險的李逵終于沒有暗算張橫,隻是看着張橫在馬上大笑。
張橫終于笑完了,他用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水,大聲說道,“李逵,我真的沒想到,你竟然還好意思提起梁山泊,提起兄弟二字!不錯,我和你昔日是兄弟,我們都在宋江大哥旗下,和趙宋官家作對,縱橫京東。但我張橫永遠不會忘,我反的是趙宋官家,卻不是平民百姓。正是因爲這個原因,老子趙宋也反,金狗也殺!可是你呢,大名鼎鼎的黑旋風,把整個密州獻給金國,讓數十萬密州百姓成爲金狗的刀下之鬼。你現在還有臉和我提兄弟二字?我呸!你這個賣國狗賊!”
“趙宋失德,大金起而代之,正合天道。我降金是順天應人。我問過幾個天師了,他們都說趙宋當滅,大金當立。張橫,你忘了自己家人怎麽死的嗎?爲什麽要給趙宋昏君賣命呢?趙宋不仁,我們就可以不義。”
李逵大義凜然地說道。
“住口!你這個賣國狗賊!看你一臉的正義凜然,你以爲我不知道是你賣了宋江大哥嗎?”
“你胡說!”李逵終于有點氣急敗壞了!
“我胡說?哼哼,我問你,宋江大哥降而複反,爲什麽尚未動作就被張叔夜抓去砍了腦袋,而你,宋大哥的頭号親信,不但沒被朝廷治罪,反而官運亨通了呢?”張橫冷笑道。
“那是我李逵祖墳埋得好,所以該當做大官。”李逵無話可說,最後來了這麽一句。
“原來你還知道你的祖墳埋在大宋境内啊!”張橫繼續罵道,“如果你祖宗知道有你這個漢奸子孫,說不定會氣得從墳裏爬出來!”
“船火兒,你不要欺人太甚!你以爲老子怕你不成?在梁山泊上,你可是老子的手下敗将!”李逵終于不再求饒,面色猙獰地罵道。
“十五天之前,你可也是我的手下敗将!”張橫冷笑道,“弟兄們,攻城吧!天黑之前,打下濟甯府,活捉李鐵牛!”
金鼓聲中,一股股義軍扛着雲梯,拿着兵器,迅速向着城頭殺去。他們用極快的速度在護城河上架起了浮橋。當李逵命令手下用神臂弩反擊時,卻被張橫用投石車抛置炸藥包,一連三個斤重的炸藥包抛上城頭,轟然炸響。
彌溫的硝煙過後,黑旋風李逵已經不見蹤影。隻剩下自相殘殺的城頭守軍,濟甯府内的青壯和李逵的老部下殺成了一團。
張橫苦笑道,“這厮不愧爲黑旋風,跑起來比風都快。看來這次又抓不住他了。”
靖康三年三月中旬,張橫以一萬義軍,半日攻下重鎮濟甯府,李逵僅率數十親兵逃往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