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曹州城外的夜戰不一樣,那次抵擋重甲騎兵的乃是背嵬精騎,把重甲騎兵的威力給對消了。這一次,面對和金軍騎兵糾纏到一起的護民步兵,重甲騎兵的威力終于完全發揮出來。
一個個小圓陣舍生忘死地擋在重甲騎兵的前方,試圖阻滞他們的速度。一個個小圓陣在鐵蹄之下泛起幾朵血花,就那麽無聲無息地消失在了豫東的土地上。但沒有一個護民步兵退縮,因爲在他們的身後,是正在被同袍圍殺的九千金狗,因爲在他們的身後,有他們的嶽帥,更因爲在他們的身後,就是他們的家園,他們世世代代生存的應天府。
都頭孟雲的一百五十個士兵折損殆盡了,隻剩下他一個人。周圍的同袍們也被重騎攔住,沒有人上來支援他。身前正有三個重騎縱馬而來,金狗手中提着長刀,卻不屑動刀,他們準備把孟雲活活踩死。
孟雲的雙腿都斷了,他艱難地用雙手支起上身,最後看了一眼頭頂的雲天,左手忽然一拉身下的火繩,十個被他刻意壓在身下的轟天雷在幾隻馬蹄踏在他後背上時轟然爆炸,殘虐的金兵重騎發出凄厲的慘叫。
嶽飛已經站了起來,他雖然看不見陣緣的戰況,但他看得到鐵浮屠一般的重甲騎軍正不疾不徐地推進過來。他知道,邊緣的護民步兵已經血流成河。
在重甲騎兵未到的地方,先前陷進撒星陣的九千騎兵幾乎也是在被護民步兵屠殺。一個個小星陣連爲一體,正在把失去速度的金騎定點清除。不過金騎看到宗弼來援,又身陷死地,戰鬥的極爲頑強。如果不能攔住鐵浮屠,說不定就會被鐵浮屠直搗中軍,到時候戰局逆轉,全軍覆滅的就是護民步兵了。
“吉倩,王綱,你們各率二百重甲步兵,給我堵住宗弼。堵不住宗弼,提頭來見。”
看到五千重騎已經入陣二百多步,殺死了近千護民軍,速度依然沒有減緩一點,宗弼鐵青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笑意。
“此戰已經沒有懸念了。沖到嶽飛的中軍前時,正是重騎殺意最強的時候。到時候嶽飛要麽逃,要麽死。”
“金狗,給老子去死。”都頭張威一手提着五個轟天雷,拉響火繩之後,原地打轉,呼呼兩下,十個轟天雷脫手而出,正好在到達重騎頭頂時轟然炸響。
硝煙尚未散去,張威就提起了自己七尺長的大鐵棍,無比靈活的一個滾翻,就到了重騎馬前,鐵棍排地打去,頓時打翻了一排馬腿。随即又無比迅速地向後倒縱,退到了七尺之外。直到這時,斷了腿的戰馬方才仆倒在地,馬上的重甲騎兵雖然知道不妙,可是渾身的重甲讓他們無比笨拙,根本不能從戰馬上跳下,結果全被摔到馬前。
十幾杆鈎鐮槍齊齊進前,對準重甲騎兵的脖子一刺一勾,往往把人頭勾落。槍手一刺即退,都頭張威又紅着眼睛沖了過來,依然是一手提五個轟天雷,原地打轉,然後再次扔到如牆而進的重甲騎兵頭頂。
張威身後,聚集了百餘名步兵。這些步兵已經棄去了盾牌,手裏提的全是鈎鐮槍,組成密集的槍陣,而在槍陣前方,則是數百枚轟天雷,兩個士兵正在緊張地把轟天雷五個五個地組裝到一起。
張威就像洪荒力士,五十斤重的轟天雷,依然能被他扔出三丈開外。當他一連扔出十波轟天雷,重甲騎兵終于不再向着這邊沖鋒了。因爲被炸死的金軍重騎,連人帶馬,足有一米來高,形成了一道血肉屏障,讓披着重甲的戰馬無力逾越。
在張威的帶動下,一些星陣被打散的都頭帶着自己的士卒自動聚集到張威身後。不經意間,張威身後已經有了千餘名步兵,全是長槍手,組成了一道密密匝匝的槍陣。
槍陣一成,重甲騎兵就占不了太大便宜。
“快點,換陣!”
張威已經發現,面對重甲騎軍的沖鋒,小星陣太過脆弱,隻能使用密集隊形來阻擋騎兵沖鋒。雖然撒星陣是嶽帥親自布置的,但張威卻認爲此陣必須靈活變化。陣地後方,依然是用撒星陣圍殺金騎,但在前沿,則必須把一個個撒星陣集合起來,攔住無堅不摧的重騎。
宗弼敏銳地發現了張威的存在,當即命令身邊的千戶。“鐵利胡,去給我殺掉那個小都頭。”
鐵利胡帶着一百重騎向左方一橫,脫離了大隊,直接對着張威沖了過去。
張威眼觀六路,看到鐵利胡來勢,立即明白了宗弼的意思。哼,想殺老子,沒那麽容易!
張威命令身後的長槍手迅速轉向,把雪亮的槍尖對準了鐵騎沖來的方向。
鐵利胡忽然摘下背上大弓,挽箭在弦,嗖的一聲,一支大箭閃電般直咬張威咽喉。張威在間不容發間一扭頭,鐵箭擦着他的耳朵過去了。
鐵利胡的箭就像是個暗号,轉眼間百餘名重騎齊齊摘下大弓,一齊挽弓射擊。百餘支強有力的鐵箭落進人群,給密集的步兵造成了極大傷亡。
張威過于看重長槍的威力,數百步兵周圍竟然連盾牌手都沒有,在百餘支強弓的打擊之下,轉眼間隊伍零亂起來。
三發過後,鐵利胡棄弓提刀,沖着躲過弓箭的張威就沖了過來。借着馬勢,一刀橫揮,準備把張威砍爲兩段。
張威把鐵棍橫在身前,铿地一聲,攔住了這要命的一刀。不過這一刀力道太大,竟把張威震倒在地。
“死去吧,宋豬!”
鐵利胡長刀直上而上,對準張威的臉部戳了下去。張威躲閃不及,閉目待死。忽聽兩杆兵器的碰撞之聲,緊接着就是一聲大吼,“張威,還不快給我滾起來。”
張威睜眼一瞧,原來卻是老上司吉倩救了自己。吉倩手舞長刀,一刀接一刀,把鐵利胡砍得沒有反手之力。
張威滾身而起,正要上去幫忙,卻見戰狼王綱手提長刀,蹦到鐵利胡身邊,忽然長刀壓低,在離地一尺半高處砍了過去。
鐵利胡感覺自己的戰馬就像掉進了深淵,忽地矮了一尺半。原來王綱一刀,竟把鐵利胡的四條馬腿統統斬斷。
鐵利胡被震了一下子,稍一愣神,吉倩長刀已到,砍掉了他的大好頭顱。百餘重騎舉刀殺到,王綱吉倩雙刀合壁,愣是砍出了十柄陌刀才有的效果,連斬十匹戰馬,終于讓金軍重騎停止了沖鋒。
金軍停止了沖鋒,王綱吉倩卻開始了沖鋒。二人率領四百重甲步兵,清一色的九尺長刀,就從重甲騎兵的側翼撞了進去。
不停地有重甲步兵被金兵砍到,被戰馬踩倒,同樣也不停地有重甲騎兵被連人帶馬砍翻在地。死裏逃生的張威鼓起餘勇,率領帶傷的數百步兵,緊緊護住重甲步兵的兩側。
“殺殺殺!”
吉倩連吼三個殺字,向前邁了三步,砍翻了三個重甲騎兵。複一刀,又把一個穿着将官服的重騎軍官砍于馬下。
吉倩王綱之所以選擇從張威這邊切入重騎,就是因爲如果正面攔截,四百重甲步兵根本攔不住五千重甲騎軍。
但從側面切入,就像一拳夯在重騎的腰眼上,如果打得漂亮,能夠迅速把重騎切斷。
果然不出二人預料,等到他們身邊聚集了千餘名步兵,五千重甲騎軍已經被他們分割成兩段。他們攔住了三千重騎。而沖向中軍的宗弼身邊隻有一千多重騎。
宗弼當然看到了身後的一切。但是這一次,他不打算停止沖鋒了。一千多重騎,也足以擊潰嶽飛的中軍。
“殺!”
宗弼的兇悍十倍于吉倩,他每喊出一個殺字,他的開山斧都至少要砍倒三名護民軍。在他的開山斧面前,哪怕步兵組成槍陣,都擋不住他的戰馬。有親衛替他遮擋兵器,宗弼隻負責砍翻面前的攔路步兵。
就在宗弼沖到離嶽飛隻有五百步時,忽聞中軍處戰鼓急切,擡眼一望,卻見嶽飛已經再次披甲上馬,手提大槍,領着最後壓箱底的三百背嵬軍,對準宗弼所在處殺了過來。
宗弼心中打突。他沒想到到了這個地步,嶽飛不但不退,竟然還想逆襲他。嘿嘿,嶽飛,你以爲老子是銀術可嗎?我雖然沒把握殺了你。但我也有把握不讓你殺我。隻要我能抗住你的大槍,我的一千多重騎就能把你的背嵬軍斬盡殺絕。
“完顔宗弼,吃我一槍。”
雙方轉眼間撞到一起,嶽飛一聲大吼,長槍如電,直取宗弼肋窩。
宗弼開山斧輕搖,把嶽飛大槍磕到圈外。正要反擊,忽見另一道更疾更快的鐵槍,對準自己的胸口刺來。
“宗弼狗賊,吃我韓常一槍!”
宗弼這下子終于郁悶了。他能夠抵住嶽飛,他也能夠抵住韓常,但他就是超水平發揮,也抵不住嶽飛韓常的合擊。
特别是韓常這個瘋子,幾乎槍槍都是同歸與盡的狠招。對宗弼的開山斧不攔不架,出招就是拼命。
宗弼的親衛當然看出了主子不妙,想要上前遮攔,卻被三百背嵬軍死死攔住。嶽飛在出擊時已經下了死命令。就算是死,也要擋住重騎沖鋒。
一千多重甲騎兵,真正和背嵬軍接觸到的,也不過三百多騎,雙方勢均力敵。殺到酣處,背嵬軍和重騎幾乎是馬頭貼着馬頭,人臉貼着人臉,掄着兵器,瞪大眼睛猛砍。重騎殺不退背嵬軍,背嵬軍同樣也殺不退重騎。
重騎軍能夠攔住背嵬軍,這邊宗弼卻支持不住了。哪怕他身邊的親衛一個個拼了老命沖上來掩擊嶽飛韓常,全被二人順手刺死,雙槍始終不離宗弼渾身上下要害。
“啊!”
宗弼終于發出了一聲慘叫。原來卻是他大腿上着了韓常一槍。這時宗弼再也顧不得其他了。他把開山斧脫手擲出,斧柄打嶽飛,斧頭砍韓常。趁着嶽飛韓常攔擋的時候,宗弼的戰馬忽地就退入了重騎叢中。
宗弼怕了!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