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民軍三萬步兵,一萬二千騎軍,傾巢而出,背倚桃花林,步兵擺出魚鱗陣,一層層鐵盾,一層層長槍,一根根投槍,一柄柄長刀,映着東方寒日,閃閃發光。軍陣之前,三層戴着鐵帽子的弩弓手各持弩弓,嚴陣以待。
魚鱗陣兩側,各擺六千騎軍。左翼騎軍以羅延慶蕭山爲統領,右翼騎軍則以趙宏焦文通爲統領。萬餘騎軍,皆是雙眼堅定,身上充滿戰意。戰意最強烈者,莫過于騎兵最早的師長趙宏了。
趙宏跟随嶽飛最久,也是最早的騎兵統領。可是這兩個月來,護民軍中一個又一個将星閃亮登場,隻有趙宏默默無聞。特别是極善騎戰的董先,血戰連場,很快就在騎兵的心目中,超過了趙宏的地位。
要說趙宏心中沒有委曲,那是假的。幸好嶽飛回到應天之後,立即把趙宏訓練好的一萬騎兵給拉上了戰場。趙宏依然是騎兵師師長。他這個騎兵師,依然還是騎兵第一師。
董先的一萬五千騎軍,則爲騎兵第二師。蕭山張累的騎兵第三師,因爲在竹蘆渡口損失過于慘重,暫時在淮北地界整訓。相信要不了多久,又會有一支萬人以上的騎兵師會在金兵面前出現。數月戰鬥,護民軍俘獲了金兵數萬匹戰馬。若不是會騎馬的士兵太少,現在護民軍也能拉出六七萬騎兵。
趙宏的目光,始終盯着魚鱗陣中的嶽字大旗。幾個月不上戰場,趙宏感覺自己的武功都有點生疏了。但他不懼戰。他相信隻要嶽飛命令騎兵出擊的旗語一出,自己就會第一個沖上戰陣,直貫敵軍。
嶽飛立于大陣之中,衛護嶽飛的依然是八百背嵬軍。八百背嵬軍損失的兵額已經被補齊,新加入的背嵬軍在和金兵斥候的數日厮殺中,也迅速轉變成鐵血老兵。
王綱,吉倩,孟邦雄,孟邦傑,四員猛将分立嶽飛兩側。不過這四位,年紀最大的是吉倩,卻也是吉倩最沉不住氣。一邊摩拳擦掌,一邊向嶽飛請戰,“嶽帥,是不是先派我出去,和金兵來個鬥将再說?”
嶽飛問道,“你鬥得過宗弼嗎?”
吉倩當即閉上了嘴。他自家知道自家事,宗弼一斧就把他的虎口震裂,若不是有韓常,曹州之戰時,吉倩就已經死了。
護民軍這邊的軍陣剛剛布好,二裏之外的女真軍陣也已經布好了。這一次宗弼的布陣極爲奇怪。他把三萬騎兵留下五千作預備隊,其他騎兵分成十隊,全都列成沖鋒隊形。十員女真猛将渾身透着血腥之氣,宛如正要下山噬人的餓虎。
宗弼用手指着對面的護民軍陣,高聲喝道,“兒郎們,對面的就是嶽飛,就是曾在曹州城下擊敗我們的護民軍。可是這一次,勝利的将是我們。查拉爾,鐵利胡,你二人各率二千五百騎,去沖擊護民軍兩翼騎兵。若護民軍出擊,你們就使用騎射法,邊退邊射,把這些騎射不精的宋豬給我拖住。”
“是!”
查拉爾鐵利胡一聲答應,各自翻身上馬,開始對五千不披戰甲隻帶箭壺的騎兵大聲呼号,準備向着護民軍騎兵沖去。
“夾谷突,拖利安,你二人各率二千五百騎,淮備好接應查拉爾鐵利胡。等他們騎兵射光箭支,你們二人給我上。”
“是!”
“仆散忠石,麻哈武,你二人各領二千五百騎,直沖護民軍魚鱗陣。不須沖殺,隻要讓魚鱗陣始終保持緊張即可。”
“是!”
“其他将軍,随我一同觀戰。”
“是!”
完顔宗弼眯着眼睛,望向魚鱗陣中那面巨大的嶽字戰旗,冷笑說道,“嶽飛啊嶽飛,你以爲我們女真鐵騎隻會猛沖猛殺嗎?讓你見識一下我們的圍獵戰術。”
可是查拉爾鐵利胡的騎兵尚未出擊,護民軍中已經沖出兩員戰将,正是韓常韓流。
兩人各自在鐵甲之外,罩上一層雪白的孝袍,看上去無比肅殺。韓常沖到離金軍五百步處,高聲大喝,“宗弼狗賊!可敢出營與我韓常一戰?”
宗弼臉色一沉,他沒想到韓常真敢在陣前向自己叫陣。韓常久在宗弼帳下,兩人也切磋過十幾次,每次都是宗弼獲勝。不過宗弼深知韓常沒出全力。他看過韓常在戰場上的身手,絕對不在自己之下。特别是宗弼親口告訴韓常,已經誅殺了韓氏滿門。今天的韓常絕對是個瘋子。
宗弼打仗向來瘋狂。但正因爲宗弼是個瘋子,他才了解瘋子的厲害。像韓常這樣的絕世戰将,一旦發起瘋來,神鬼難擋。宗弼不認爲自己會比韓常更瘋。所以宗弼不想和韓常單挑。
“宗弼狗賊!你若是金國第一勇士,就出來和韓某決一雌雄。若自認是金國第一狗熊,盡管揮軍沖上來即可。”
韓常見宗弼不肯出列,當即出言相激。
宗弼本就是火爆脾氣,明知韓常使的是激将法,依然忍耐不住,怒吼一聲,“韓常狗奴!辱我太甚。諸将爲我守住陣腳,看我提這個狗奴頭顱回來!”
宗弼提着開山斧,縱騎出列,直撲韓常。韓常見宗弼應戰,當即對身邊的韓流說道,“流弟,你且退到一旁。今日一戰,我與宗弼必要分個死活。若我不幸,你替我收屍。韓氏滿門血仇,就要讓流弟來報了。”
韓流卻盯着韓常說道,“大哥,韓氏滿門,隻餘你我。我死了,你要活下去。因爲我沒本事,報不了滿門血仇。隻要大哥才能替我們家族報仇。大哥爲我掠陣,我去迎戰宗弼。”
“什麽?!”韓常愕然之際,韓流已經拍馬殺出,正迎上宗弼馬頭。
韓流長刀一舉,對準宗弼的馬頭就砍了下去。
宗弼的斧頭卻比韓流的長刀更快,後發先至,一斧砍在韓流前胸,血光四濺。韓流嘶聲叫道,“堂哥,你不能死。”
“流弟!”韓常一隻獨眼瞪得溜圓。他知道韓流爲什麽求死。韓流是看重家室之人,非常疼愛自己的妻子,自己三歲的孩子。自從昨晚告訴他韓氏滿門盡被誅殺,韓流就沒再說一句話。原來從昨晚開始,韓流就不打算活了。之所以非要在兩軍陣前死于宗弼之手,正是用自己的鮮血告訴韓常,這一戰,他就是殺不了宗弼,也要活下去。
可是韓常現在也不想活了。他隻想求死,當然,他一定要讓宗弼先死。
宗弼一斧結果了韓流,鬥志大盛,可是看到韓常獨眼圓睜地沖殺過來,臉上全是死氣,宗弼的心裏不由又是一顫。
“呀!”
韓常忽然一聲嚎叫,大槍一抖,直取宗弼心口。宗弼一揚開山斧,磕開大槍,随即斧挾風聲,直劈韓常前胸。韓常對血光閃閃的斧頭看也不看,一擰手腕,鐵槍橫砸,對準宗弼的腰杆砸了下去。
宗弼這一斧雖然肯定能砍殺韓常,可是他卻不敢硬挨韓常這一槍。他可是親眼見過韓常一槍橫砸,把一根碗口粗的松樹砸斷。他自認腰杆比不上松樹堅硬。所以宗弼收回斧頭,用斧柄攔在腰前,再次把韓常這一槍格開。
韓常二槍刺空,雙方戰馬已經擦身而過。這時韓常做了一個讓宗弼想不到的動作,他忽然棄槍,從馬上一躍而起,直接跳到了宗弼馬上,一記雙風貫耳,雙拳對準宗弼的耳門就轟了過去。
宗弼猝不及防,冷哼一聲,橫起開山斧,試圖架開韓常的雙拳。
韓常獨眼圓睜,一張口,一口鮮血噴在宗弼臉上。這口鮮血是他看到堂弟韓流被殺時激上胸口的,他一直忍着沒吐,直到此時,方才打了宗弼一個措手不及。
宗弼隻來得及閉上雙眼,鮮血打在他的臉上,竟然隐隐作疼,宛如飛沙走石。不過這宗弼确是屍山血海裏殺出來的萬人敵,臨戰經驗異常豐富,在目不能視的刹那,他把開山斧橫在胸前,宛如一個鐵門闩,牢牢封住韓常的七記重記。
韓常忽然一個倒翻,身子從馬頭一側翻了下去,同時雙手如鈎,一下刺進了戰馬雙眼。戰馬一聲嘶鳴,人立而起,前腿彈踢韓常。
韓常斜斜地閃出八尺開外,猛一蹬地,風一般地對着摔下戰馬的宗弼沖了上來。
宗弼已經睜開了眼睛。他的開山斧也撒手了,一臉鮮血,形容極爲狼狽。宗弼也被韓常逼出了真火。他狂吼一聲,一探左手,正好格住韓常的右拳。右手下探,陡然抓住韓常的腰帶,随身一轉,一個猛甩,竟然韓常摔倒在地。
韓常在倒地之前,左腳使了個小别子,破壞掉宗弼的平衡,于是宗弼也摔倒在地。兩個人都是聞名遐迩的萬人敵,可是交手片刻,竟然都成了野獸。兩個人在地上翻翻滾滾,你擂我一拳,我還你一肘。你用腦袋撞我,我用牙齒咬你。
這種作戰方式把雙方軍隊都驚住了。不過随即又都反應過來。
“快去救四太子!”
“快去救韓将軍!”
雙方騎術最精湛的數十騎戰馬瘋了一般地狂踢戰馬,試圖先一步趕到厮殺之地,拿下對方主将的人頭。
王綱本是最想殺死韓常的護民軍将領。但是這個時候,他的戰馬卻沖在最前面。因爲韓常現在是護民軍了,是自己的兄弟。
王綱舉着長刀,一路狂吼,旋風般殺到在地上滾打不休的兩人面前。這時宗弼正把韓常壓在手下,一手掐着脖子,一手正狂擂韓常。韓常則把兩根手指插進了宗弼的鼻孔,另一手也在猛捶宗弼胸膛。
王綱一刀下落,卻被一根狼牙棒格開。原來夾谷突也在此時趕了上來。
王綱一刀落空,連環三刀,不但把夾谷突逼退,還把夾谷突的頭盔給剁了下來。不過這一耽擱,卻讓宗弼拼着受韓常兩拳,一記老熊抖肩,從地上連滾帶爬地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