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安在曹州軍中威望甚高。因爲他武功極高,卻又平易近人,和麾下騎兵關系極好。當曹州殘軍聽說孟師長力竭而死時,全部放聲痛哭。
嶽飛虎目含淚,高聲喝道,“全都不許哭!孟師長生前常言,男兒在世,可流血,不可流淚。如今孟師長馬革裹屍,你們要做的,是繼承孟師長的遺願,殺光金狗,還我河山。而不是哭哭啼啼,做小女兒之态!”
說到這裏,嶽飛也忍不住落下淚來。孟安本是縱橫江湖的綠林大豪,自從加入護民軍,可以說是兢兢業業,沒把半點江湖氣帶入軍中。隻把江湖漢子的勇悍鐵血帶進了軍中。這樣的英雄,卻不能看到抗金鬥争的最後勝利。實是老天不公啊。
智浃和孟安本是生死至交,如今孟安站着死去,智浃自然痛心無比。但最痛心的卻是辛贊。與其說辛贊是慕嶽飛的威名而來,不如說是老孟安的慷慨激昂感染了辛贊。兩人雖然隻認識了幾天,但從襲殺解珍解寶兄弟那天起,兩人一直就在并肩作戰。孟安的悍勇讓年青二十歲的辛贊佩服不已。誰料到一個時辰前還在高呼酣鬥的孟老哥眨眼間溘然逝去。
看到死後依然挺立不倒的孟安,鐵骨铮铮的辛贊不由失聲痛哭。“孟老哥,你還欠我一場酒呢!”
衆人悲傷過後,智浃方才把辛贊介紹給嶽飛。“嶽帥,這是單州縣尉辛贊。如果沒有辛老哥的七千青壯,曹州軍早已盡沒。”
得知眼前的這個黑須老頭竟然就是辛贊,嶽飛不由地特意多打量了幾眼。嶽飛可是知道,辛贊雖然在曆史上降了金國,卻是爲了家族作出的無奈舉動。辛贊之孫,就是大名鼎鼎的辛棄疾。辛棄疾又率數千義軍渡江投宋。無奈南宋朝廷早無北圖之心,辛棄疾一身本領,卻沒有用武之地,落了個郁郁而終。
“原來是辛縣尉。”嶽飛看到辛贊一臉正氣,甚是敬佩,當即抱拳說道,“曹州之戰,辛縣尉居功至偉。嶽某鬥膽請辛縣尉加入護民軍,還望辛縣尉不要嫌棄。”
辛贊也不推辭,當即抱拳應道,“辛某早有此意。隻要能和金兵血戰,就是充當護民軍中一小卒,辛某也是心甘情願。”
嶽飛當然不會把辛贊當成小卒使喚。光看辛贊能把青壯訓練成如此戰力,就知辛贊胸有錦繡,也是一個被曆史埋沒了的英才。孟安既逝,副師長的職位就要由辛贊接代。
此時雖不是論功行賞之時。但嶽飛還是當衆宣布,辛贊暫充第二師副師長,統領曹州所有軍兵。不能怪嶽飛心急,曹州之圍雖解,但太康杞縣那邊,黃縱正和王天保率領數萬民兵,和杜充的幾十萬匪軍死戰。而張憲的四萬多大軍,也不知此刻有沒有渡過黃河。宗翰的二十萬大軍,可不是那麽容易被擺脫。
所以嶽飛很快就要率領數千騎兵,和王貴的第二師,一道前往太康杞縣截殺杜充匪軍。智浃大師傷勢沉重,曹州不可一日無主,隻有辛贊,既有能力,也有勇氣鎮守曹州。
焦文通和韓常狂追金兵三十裏,就領軍折返。又在路上和查拉爾的騎兵殺了一場。最後彙合了王貴的步兵,一同來到曹州城外。
此時已是中午時分,戰場已經被青壯們打掃出來。金兵屍體統統被砍去了人頭,就在曹州城外,築了一個巨大的京觀,以祭孟安在天之靈。
智浃大師因爲失血過多,本已有點昏昏沉沉,當他看到韓常的時候,忽然又來了精神。“好你個韓常!先殺我護民軍,又降我護民軍,真是豈有此理!還寇成将軍命來!”
智浃大師從士兵手裏奪過一柄刀,準備把韓常就地正法。嶽飛伸手一攔,沉聲說道,“智浃大師,韓常斬殺了金萬戶蒙烈,也算是爲自己贖了罪。如今我們同爲護民軍,隻能化幹戈爲玉帛。希望大師給韓常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韓常向前走了兩步,望着智浃,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道,“智浃大師,韓某在曹州城外殺了寇成将軍,我會殺十個金軍萬戶,來贖我殺害寇成将軍之罪。我殺了三千護民軍,我會斬殺三萬女真兵,來爲自己的漢兒軍贖罪。如果十年之後,韓某做不到這一點,自會請智浃大師砍下我的腦袋。怎麽樣,智浃大師,願意給我十年時間嗎?”
智浃主要是一時氣憤,寇成是他的副手,兩人關系極好,所以他對韓常殺害寇成,始終耿耿于懷。智浃當然明白,如今限制護民軍發展的,正是人數的瓶頸。韓常在漢兒軍中威望素著,隻要有了韓常,将來收服漢兒軍就會輕松很多。如果護民軍真能北伐燕雲,韓常的作用更會凸顯。
所以智浃深吸了一口氣,雙眼瞪着韓常,厲聲說道,“韓常,希望你說到做到。貧僧雖然年事已高,自信仍然能活十年。到時候你若殺不了十個萬戶,貧僧自會取你的腦袋。”
韓常昂然說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韓某大好男兒,豈是言而無信之輩?”
此戰雖勝,其實曹州軍算是給打殘了。本來二萬多守軍,雖有一萬多降了金軍,但又加上了辛贊的七千青壯,可是如今僅餘不到八千人。傷亡數竟然達到了三分之二。不過還好又收降了二萬多漢兒軍,可以填充給智浃辛贊。
不過降而複叛的漢兒軍,雖然不想投降,還是被追回來七千多個,畢竟他們沒有戰馬,隻憑兩條腿,可是跟不上金兵的速度。
對這些臨陣叛逃的漢兒軍,嶽飛隻淡淡地說了二個字。“斬了!”
嶽飛的這個命令讓衆人有點吃驚。嶽飛向來很少斬殺俘虜,除非俘虜真的罪無可恕。這些降而複叛的漢兒軍真的罪無可恕嗎?
雖然他們的背叛讓曹州軍差點全軍覆沒,可是既然又俘虜了他們,送到徐州礦山裏作苦力也行啊。畢竟有七千多人,說斬就斬,實在是過于殘酷。
智浃大師雖然爲老友孟安的死傷心不已。依然還是低聲勸道,“鵬舉不可怒中行令。殺俘不降啊。我們護民軍以仁義起命,切不可成爲暴兵。”
嶽飛看看斷臂的智浃,語重心長地說道,“智浃大師不要以爲我是意氣行事。這些漢兒軍既然加入了我護民軍,自然就是我護民軍了。護民軍軍規,臨陣降敵者,盡斬。他們觸犯了軍規,不要說是七千漢兒軍,就是有七萬漢兒軍,照樣一律斬首。”
辛贊也是受儒家思想熏陶過的人,本來也是想勸嶽飛不要殺俘。可是嶽飛連軍規都搬出來了,辛贊頓時就不再多言。何況看到死傷萬餘的曹州軍屍體,辛贊對這些朝降暮叛的漢兒軍也是沒一點好感。
一聲令下,七千多哭嚎不停的漢兒軍就在女真人的京觀旁邊,被一排一排斬殺當場。鮮血幾乎彙流成河。幸存的曹州守軍冷酷地望着行刑的一幕,目光充滿複仇的快意。就是這些降而複叛的王八蛋,導緻智浃大師斷臂,孟安師長力竭而亡,弟兄們傷亡過半,不殺光他們,怎麽對得起兄弟們在天之靈!
但對剛剛投降的漢兒軍來說,這一幕幾乎吓破了他們的膽。就連韓氏兄弟看到數千漢兒軍像豬羊一般地被斬殺,心中也是甚感寒意,頗有兔死狐悲之感。
韓流偷偷對韓常說道,“堂哥,嶽帥不是正缺軍兵嗎?就是把這些漢兒軍推到前線做排軍,也比這樣斬殺爲好!嶽帥還是太過年輕了,有點意氣用事了。”
韓常瞪了韓流一眼,低聲說道,“噤聲!你以爲嶽帥意氣用事,卻不知嶽帥這一斬,卻令曹州百姓更加附心。七千漢兒犯了軍規,斬殺又有何錯?韓流,你以後千萬記住,我們如今是護民軍,卻不是低人一等的漢兒軍了。這些漢兒軍不争氣,丢了我們北地漢兒的臉。可是我們韓家要爲北地漢兒把臉争回來。記住了嗎?”
韓流點了點頭。
看到城外戰場已經整理完畢,嶽飛正要領着一衆将領進入曹州城,卻見一匹快到極點的戰馬從南方而來。馬上的騎士約摸四十來歲,一臉惶急,手中拿着筒狀物體,一邊奔跑,一邊喊道,“嶽帥何在?應天府被戚方圍城了。嶽帥何在?”
背嵬軍連忙把這個騎士領到嶽飛身前。畢竟應天府是根基所在,既被戚方包圍,隻能用最快速度去救了。
騎士的手裏一直捏着筒狀物體,因爲這物體就像個青銅管子,根本不像武器,所以背嵬軍也沒讓他上繳。再說背嵬軍都在心裏認定,嶽帥武功天下第一,哪個刺客膽敢刺殺嶽帥啊!
騎士走到離嶽飛三丈距離時,嶽飛眼中忽然殺氣暴增,對騎士大聲喝道,“此乃刺客!把他拿下。”
背嵬軍吃了一驚,立即向刺客撲上。刺客不明白哪裏露了馬腳,但他反應極快,把手中青銅管對準了嶽飛。青銅火铳的火繩留得極短,用隧石一點即燃盡。刺客試用過幾次,發現在數丈距離内,就是神仙也躲不過火統一擊。所以他對自己這一铳信心十足。
說句實在話,如果他刺殺的不是嶽飛,也許真的就得手了。因爲他手上拿的是世界上第一根青銅火铳,根本沒人知道這是武器。可是嶽飛之所以喊出他是刺客,正是因爲看到了這管青銅火铳。别人不知道這是殺器。嶽飛卻清楚得很。
火铳剛剛舉起,嶽飛就已經閃到了一旁。不過這刺客雖然不是胡大本人,卻是鬼樊樓從小培養的死士,和羅刹女乃是一個級别的殺手。他的青銅管同樣急劇晃動,依然追上了嶽飛的身影。轟然一聲巨響,一蓬鐵沙閃電般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