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這時,斷臂的王索率領幾百殘軍退回了營地。王索的歸來不但沒有鼓起黑風殘卒的士氣,反而讓他們徹底崩潰了。因爲王索的形象實在太慘了,出營的時候,手舞雙刀,一千精騎,現在卻隻剩下一隻手,手裏連兵器都沒有了。
更可怕的是,在王索身後,一個使雙锏的大漢正領着近百騎兵尾追而至。隻要被他趕上的金兵,統統被一锏砸飛。一邊砸人,還一邊扯着嗓子高喊,“看到你家牛爺爺來了,金狗還不投降?!”
王索到底還是沒有逃過牛臯的雙锏,終于還是在營地一角被牛臯快馬趕上。面對牛臯鐵锏上的碎肉,王索心膽俱碎,竟然從馬上滾了下來,連連磕頭請降。
“牛将軍饒命!牛将軍饒命!”
看到以往不可一世的金軍将領竟然跪地請降,牛臯不由得仰天長笑。“金狗啊金狗,你也有這一天啊。”
銀術可跑了,金十三跑了,拓跋耶烏跑了,劉志遠死了,留守營寨的千戶舍裏紮也被羅延慶陣斬,惟一活着的千戶王索卻跪在護民軍的馬前請降了。很多兇悍的金兵大罵王索沒志氣,丢了大金勇士的臉。但也有一些金兵抛下了兵器,舉手求降。
不過此時的金軍确實還保留着百勝之師的驕傲。千餘無路可逃的殘軍,負隅頑抗的竟有七百餘,失去鬥志的不過隻有三百多人。但再負隅頑抗也沒有用了。當數百背嵬軍沖進大營,僅僅一個沖鋒,就把垂死掙紮的金軍打散。
緊接着數千步軍排成密集陣形,把這些金軍牢牢圍住,正要痛下殺手,卻被嶽飛喊停了。嶽飛卻不是對這些金軍發了善心。
對投降的王索和幾百金兵如何處置,護民軍中有兩種意見。牛臯董先羅延慶認爲應該受降。如今全天下,也隻有護民軍可以打得金軍投降。如果能在隊中多幾百金兵,護民軍的大名更會傳遍天下。但傅選和焦文通張橫三員大将卻都反對受降。張橫直接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更何況這些金狗手上沾滿了中原百姓的鮮血,實在是萬死莫贖。”
至于施全和趙玉英,就更不用說了。兩個人同時跪倒在地,大聲說道,“嶽帥,這些金狗在相州屠殺婦孺數萬,豈能讓他們活命?薛将軍之仇,希望嶽帥能報之。趙大人之恥,希望嶽帥能雪之。”
嶽飛連忙上前,攙起面色蒼白的施全,輕聲說道,“施兄弟,趙小姐,你二人快快起來。至于這些金兵,我嶽飛自有主張。”
扶起了施全和趙玉英,嶽飛方才把目光轉向王索,冷冷說道,“王索,你雖降我,但屠我相州之罪,不可輕饒。想要将功贖罪,就帶着三百多降卒沖進圓陣,把這些不肯降我的金軍殺光,我就饒你不死。如若不然,我能饒你,我手中的鐵槍也饒不了你。”
王索失血過多的臉本就蒼白,聽了嶽飛之言,不禁更是蒼白如雪。他立即明白嶽飛根本不打算受降金兵。讓自己領着三百多無膽之輩,去和二倍人數的勇士相抗,無疑是有死無生。
既然明白了這一點,王索也不再做磕頭蟲。但王索實在沒有赴死的勇氣,所以他決定學古代的說客,準備把嶽飛說服。王索從地上站起來,望着嶽飛冷笑道,“聽聞嶽無敵有澄清天下之志,王索才鬥膽求降。沒想到一見之下,竟然是個斤斤計較之輩,實在是見面不如聞名。你今日爲一己之憤,不受我輩降軍,可知以後再遇上我大金軍隊,遇見的隻會是甯死不降的勇士。嶽飛,你熟讀曆史,豈不知曹操敗于張繡之事?他的愛将,他的長子都被張繡所殺,但曹操依然接納了張繡。正因爲曹操有此氣度,方才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我輩屠相州,若将軍依然大度赦之,豈不更讓天下英雄歸心?還望将軍細思之!”
嶽飛長聲笑道,“沒想到你一個金人,竟然還知道曹操和張繡之事?的确不易。但你的說辭卻找錯了對象。我嶽飛不是曹操,這輩子也不想做曹操。我嶽飛本是相州農家子,不懂什麽英雄謀略,枭雄心計,我隻知道一件事,殺人者人恒殺之。你們金兵既然屠殺了手無寸鐵的百姓,那就要承受宋人的報複。王索,你也不用激我。如今你隻有一條路,騎上馬,帶領你的人馬,殺光這些不肯投降的金狗。如果你能活到最後,我會真的饒你一命。如果你死了,我會殺光其他的金兵爲你報仇。”
看到王索一幅畏縮的樣子,嶽飛不由心中冷笑,此人真的被打廢了。“王千戶,你連戰鬥的勇氣都沒了嗎?陣中的七百金狗有一半沒了戰馬,且不成隊列。如果我不想給你一條活路,派出五十名背嵬軍也能屠了他們。而我甯願給你三百騎軍,還允許你整隊沖鋒。如果王千戶還不肯戰,我隻能當你是詐降了。”
王索知道自己再不上馬,可能當場就被嶽飛格殺。他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了體内僅剩的勇氣,率領着三百多無膽士卒沖向了六百多無畏勇士。
戰鬥結束得很快。事實證明,斷臂的王索已經不能稱之爲千戶,三百多欲降不得的士卒也已經不能稱之爲士兵。當他們沖入六百多金軍之中,很快就被殺得落花流水。這些突圍不得的金兵把所有的恨意都發洩在了王索身上。不但幹脆利落地殺光了三百多士卒,還把王索從馬上拽下來,亂刀砍成肉泥。
王索倒下的刹那間,嶽飛揚起的手臂也狠狠向下一揮,頓時三千多支強弩紛紛射向陣中心的金軍。三波弓弩過後,陣中站着的金兵已經不足一百人了。
但這些金兵還是揮舞着兵器想往護民軍陣上撞,試圖在臨死前拉上一個墊背。面對這些既殘忍卻又英勇的金兵,護民軍用投槍徹底結果了他們。
當清水鎮外再無站立的金狗時,數千護民軍才大聲歡呼起來。雖然這一戰,護民軍傷亡也不小。五千護民軍,戰死一千五,傷六百,還能繼續戰鬥的不到三千人。八百最精銳的背嵬軍也折了二百四十名。
但他們的戰果卻是無比輝煌。在面對面的硬戰中擊敗了金軍名将銀術可的五千精銳,不但陣斬了金軍的四個千戶,嶽飛還槍挑銀術可,重創了這位縱橫數十年的不敗名将。
要知道就在去年,銀術可還在太原城外擊敗了宋軍二十萬,讓老帥種師道郁悶而死。今年春上,還是銀術可,在汴梁城外大敗十幾路勤王軍,連牛臯董先都差點死在他的手裏。更不要說就在幾天前,銀術可以七千騎軍野戰擊殺了宗澤手下的名将薛廣,并且攻下了有天下重鎮之稱的相州。
可以這麽說,在遇到護民軍之前,銀術可真的是戰必勝,攻必克,宋軍遇上他,完全就是潰逃的命。但遇上了護民軍,潰敗的卻是他銀術可。
除了護民軍,除了嶽帥,中原可還有誰敢說能擊敗銀術可?
更不要說這幾天的戰鬥,嶽帥完全是以少勝多。護民軍幾乎沒起到太大的作用,和金軍騎兵絞殺的就是八百背嵬壯士。
就是這支護民軍的王牌騎軍,以不到金軍五分之一的人數,卻斬殺了三千多金軍,跟着拓跋耶烏逃跑的金軍不過一千多人。用牛臯的話說,逃走的金狗都是破膽之軍,根本不值得重視。
但比護民軍更高興的卻是相州軍民。近二萬逃出相州的軍民完全是跪地痛哭。他們是在痛哭自己毀去的家園。他們也是在痛哭大仇已報。
但施全和趙玉英卻不認爲大仇已報。施全在趙玉英的攙扶下再次走到嶽飛跟前,抱拳說道,“嶽帥,我有一個請求。”
嶽飛打量了一眼相依相随的兩人,臉上露出一絲微笑。“施兄弟,有話請講。”
施全望着相州方向,咬牙切齒地說道,“相州之陷,雖是銀術可狗賊用兵詭詐,但罪魁禍首卻是韓肖貴那個王八蛋。如果不是他帶着家丁打開城門,全城百姓也不會盡陷死地。施全想請嶽帥發兵相州,替趙大人和滿城百姓報仇雪恨。如果嶽帥不方便出面,就請借我五百精兵,我和趙小姐去拿下相州。”
望着施全幾欲噴火的眼睛,還有趙小姐緊緊抿住的嘴唇,嶽飛不由歎息了一聲。但嶽飛不可能借給施全兵馬,就憑施全現在這幅樣子,再不好好養傷,走不到相州就英年早逝了。
“施兄弟,趙小姐,常言道善惡到頭終有報。韓肖貴那厮賣國求榮,罪無可赦。但如今相州,除了二千金狗騎軍,還有上萬降而複叛的金狗步軍,如果他們據城不出,我們也不能頃刻攻下。如今天氣漸冷,金狗大軍旦夕可至,我必須先把數萬軍民遷到應天府。”
說到這裏,嶽飛再次誠懇地邀請施全。“施兄弟,趙小姐,帶着這些相州百姓,和我們一起去應天府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施兄弟,你現在最要緊的是養好傷。如果你有個三長兩短,趙小姐誰來照顧呢?”
施全和趙玉英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裏看到了關切,不由都是心中一暖。
喜歡開玩笑的吉倩看得不耐煩,直接吼道,“施兄弟和趙小姐乃是天生一對,不如早點訂了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