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舟速度極快,很快就駛到了清水鎮西。
銀術可臉色一變,他沒想到嶽飛的援軍竟然來得這麽快。更可惡的是,這援軍還是一支水軍。清水鎮西北南三面環水,正是女真鐵騎不能馳騁之地。銀術可之所以不擔心施全從水路逃走,是因爲他知道清水鎮的原居民早在數月之前就被女真軍屠殺殆盡。所有的輕舟朦艟也都被宗望征用,專門運送從汴梁搶來的珠寶玉器。
正因爲如此,銀術可才派鐵騎堵住清水鎮的惟一陸路出口。但張橫的水軍一到,金兵在鎮東的圍堵就成了無用功。女真大軍起于白山黑水之間,因爲出生于苦寒之地,根本不把生死當回事。陸地争鋒,可以說是所向披靡,但要說起水戰,從完顔阿骨打那一代,一直到金國亡于蒙古,女真将領就一直玩不轉水戰。更何況張橫乃是兩宋之間的著名水上将領,根本不是善陸戰的銀術可應付得來。
眼看張橫的上百條輕舟已經靠近岸邊,距離此地不過二裏遠近。銀術可正要命令拓跋耶烏率數百騎兵殺向河岸,卻見護民軍的大陣忽然左右一分,裂開了一個幾丈寬的通道。嶽飛率領三百背嵬軍殺出軍陣,直撲銀術可。
銀術可明白嶽飛是想接應張橫上岸,不由怒極反笑。嶽飛,你以爲來了一千多援軍就能救你出去嗎?我先滅了你再說。
“兒郎們,全力突擊。先殺嶽飛,再滅護民軍。”
二千多金騎一湧而上,很快就把三百背嵬軍團團圍住。不過,也許應該換一種說法:三百背嵬軍突入了二千多金騎陣中。嶽飛手持大槍,在金軍之中縱橫來去,無人可擋。就連銀術可的親衛上去,也不能阻擋嶽飛前進。背嵬軍士在嶽飛的示範下,無不以一當十。
當然,嶽飛并不敢奢望三百背嵬軍擊退銀術可的近三千騎軍。畢竟背嵬軍士會疲,會累。這次突擊,隻爲了給張橫的水軍創造上岸的機會。
無論是嶽飛,還是銀術可,都認定了張橫帶來的是水軍。但張橫這次帶來的偏偏不是水軍。
張橫大手一揮,百餘艘輕舟朦艟靠近河岸。随着船艙打開,一個個頂盔貫甲的壯士走出了船艙,跟着他們走出來的卻是一匹匹高頭戰馬。
本可以攜帶三十名全副武裝戰士的一艘輕舟載了三個戰士,三匹戰馬。一百餘條輕舟共載來四百騎軍。
這些騎軍明顯都是精銳,上得河岸,很快就組成了沖鋒隊形。張橫此時也穿上了铠甲,提着大鐵槳,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但張橫卻不是這些騎軍的首領。首領乃是一個年方十六歲的少年。
打量了一下二裏外的戰場,張橫開口說道,“王綱,嶽帥好象被金軍包圍了。我們是不是現在就出擊?”
王綱手搭涼棚,仔細打望了一下,笑着說道,“嶽帥沒事。現在雙方厮殺正烈,我這四百背嵬軍殺進去,也隻是多殺幾條金狗罷了。咱們再等一下。”
張橫苦笑道,“話是這樣說。可是嶽帥在陣中苦戰,咱們卻袖手旁觀,萬一戰後嶽帥怪罪下來?”
王綱豪氣沖天地道,“一切罪過有我承擔。我不隻是嶽帥的徒弟,還是背嵬軍的副統領。嶽帥曾一再教導我,爲将者當審時度勢。如果嶽帥危險,我王綱絕對不顧生死。但現在嶽帥似危實安,你看嶽帥那杆大槍,槍下沒有一合之将。所以我們就在這裏看好戲吧。噫,除了使锏的吉叔叔,怎麽又多了三條猛将?好家夥,那大哥騎得好象是一頭公牛吧,有角。”
看到王綱好整以暇的騎在馬上看好戲,其他的背嵬軍雖然全都戰意高漲,卻沒有一個膽敢違背王綱的命令,張橫就知道這員小将極得軍心。
王綱在這裏看好戲不要緊,卻讓很多人産生了誤會。銀術可以爲是援軍看到衆寡懸殊,嶽飛又被圍在陣中,心中害怕,這才不敢上前。
所以銀術可得意地笑道,“嶽飛,就算你是項羽再世,今天我也要你命斷烏江。你隻顧接應你的援軍,你的援軍卻不敢接應你了。”
嶽飛大槍一抖,再次把一員女真親衛挑于馬下,高聲說道,“銀術可,你不用得意。等會兒有你哭的。”
步軍陣中的牛臯望着停步不前的四百騎軍,高聲罵道,“這來的是什麽鳥援軍?畏畏縮縮,遲疑不前。嶽帥的出戰有點倉猝了。這援軍靠不住。老牛,我看咱們要把步軍往前挪了。”
董先笑道,“幹嘛要挪?”
牛臯道,“接應嶽帥入陣啊。三百背嵬軍再厲害,也擋不住這麽多金狗。”
董先用手指着金軍中的那杆上下翻飛的大槍,信心滿滿地說道,“嶽帥想潰圍而出,金狗根本攔不住。我說老牛,你指揮步兵厲害,但對騎軍就有點不夠精通了。難道看不出停在岸上的騎軍絕非畏戰之輩?如果畏戰,幹嘛要上岸?我敢和你打賭,來将肯定會沖殺過來。他在等待一個機會。”
牛臯愕然道,“什麽機會?”
董先一舞手中大刀,作出一個砍頭的架勢,狠狠說道,“一個徹底擊潰完顔銀術可的機會。”
牛臯本是名将之質,聽董先說到這裏,當即大聲說道,“與其讓他苦苦等待金狗兵疲,不如我們給他創造一個機會。”
這次輪到董先愕然了。“怎麽創造?”
牛臯一揚手中鐵锏,高聲下令,“弟兄們,全軍出擊。”
随着幾十面金鼓擂響,三千護民軍開始緩步前進。銀術可也一直在等待着這個機會。一看護民軍的大陣開始移動,當即大手一揮,拓跋耶烏率領八百騎軍猛撲過來。
牛臯董先此時也騎上了戰馬。他們各帶數十名壯士,始終沖在軍陣的最前頭,正好與拓跋耶烏的八百騎軍一頭撞上。
“機會來了。”
王綱打了一個響亮的唿哨,手中的長刀向前方狠狠一劈,“嶽帥無敵,背嵬無雙。弟兄們跟我走,殺金狗啦。”
四百背嵬軍蹄聲如雷,風馳電掣一般地直奔戰場。王綱一馬當先,大刀高舉,直奔女真軍大旗所在。
“金狗,你家王小爺來了。殺殺殺!”
高聲呐喊的聲音裏有種少年人的稚嫩。稍顯稚嫩的臉上卻滿滿的全是戰意。面對迎上來的女真親衛,王綱眼中毫無懼色,大刀左右亂劈,很快就砍殺了兩名親衛。不過他自己的左臂也被狼牙棒刮了一下。**辣的左臂讓王綱更加瘋狂,手中的大刀如潑風一般,竟然一刀把面前女真親衛的上半身砍得飛了出去。
有些人天生就是爲戰場而生的。比如嶽飛,比如王綱。如果沒有戰争,嶽飛不過就是一個精通武藝的鄉下泥腿子。王綱也不過是一個好武成癡的王家少爺。
如今既然讓他們身陷在戰争之中,那麽和他們對陣的敵人注定陷入終生難醒的惡夢。
王綱的武藝雖然不凡,但也比女真親衛高不了多少。可是在王綱的突擊之下,那些武藝和他差不多的女真親衛偏偏都成了他刀下之鬼。因爲那些女真親衛沒有他狠,沒有他快,沒有他不要命。
王綱這次的目标就是女真大旗,就是銀術可。
爲了阻擋殺神附體的嶽飛,銀術可已經把親衛派上去一百多名。如今護衛在他身邊的隻有數十名親衛。面對銳不可擋的四百背嵬軍,銀術可的親衛全部擋了上來,依然擋不住王綱的突擊。
在王綱身邊,還有一個船火兒張橫。張橫的武器是一把鐵槳,所以他隻能把人打飛。張橫所到之處,在一片骨頭碎裂的聲音中,還不時有女真親衛橫着飛起一米多遠,然後墜地而死。
銀術可望着高呼酣戰的王綱,仿佛看到了三十多年前的自己。那時候自己也是一個剛剛長大的少年,上得戰場,卻是每戰必前。沒想到今天在中原大地上,也看見了一個這樣的少年将軍。
一個女真親衛來到銀術可面前,高聲說道,“老爺,該撤退了。我們擋不住了。”
銀術可怒喝一聲,“大膽狗才!我不言退,誰敢後退一步。你這狗才亂我軍心,吃我一刀。”
銀術可手起刀落,女真親衛人頭落地。銀術可這一刀吓得心生退意的女真親衛隻能拼死作戰。但四百多背嵬軍沖擊過來,根本不是數十名女真親衛可以擋住的。
轉眼間王綱和張橫二馬齊驅,雙雙殺到了銀術可面前。
銀術可大叫一聲,“來得好。”長刀連劈,和渾身浴血的王綱戰到一處。
張橫卻沒有夾擊銀術可,而是縱馬來到兩個旗手身邊。
女真旗手也是百戰精銳,一看張橫來勢兇猛,當即一手持旗,一手拔出腰刀,來砍張橫。
張橫冷哼一聲,鐵槳橫掃,先把旗手的腰刀砸斷,然後一槳砸過去,把兩個旗手連人帶旗砸下塵埃。
女真大旗一倒,張橫立即扯着嗓子吼道,“銀術可死了。金狗敗了。”
其他的背嵬軍也順勢呼喊起來。本來正和護民軍殺得難分難解的金軍一看已方帥旗不見了,士氣當即落到了谷底。
銀術可此時已經占了上風。王綱雖勇,畢竟力氣未成,再加上身負數創,幾乎是在苦苦招架。銀術可見身邊親衛紛紛叫喊,轉頭一看,卻沒有看見已方帥旗,當即大驚失色,連聲痛罵,“狗才們,快去搶回帥旗,重新豎起來。”可惜早有背嵬軍跳下戰馬,把女真大旗砍成了碎片。
此時戰場上的金兵已經開始潰敗。金十三和劉志遠見勢不妙,也顧不得圍困嶽飛了,當即率軍來到銀術可面前,高聲叫道,“大将軍,事不可爲。暫時撤軍吧。”
銀術可打量了一下戰場,發現已方騎兵已經落了下風。如果再不退軍,等待女真兵的就是一場潰敗。心思電轉之下,銀術可終于點了點頭。“全軍退去王索陣營。整頓之後,再來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