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了,女子因爲身體上的先天弱勢,确實在很多職業上無法和男人相比。比如暴力爲尊的戰場上,就很好見到女子的身影。但隻是很少,卻不是沒有。上古有婦好爲将,前隋有花木蘭從軍。而在兩宋之交,最有名的女将當然是梁紅玉,擂鼓戰金山,聲聞後世。
但在靖康二年的戰場上,梁紅玉還隻是韓世忠的一個妾室,默默無聞。此時聞名中原的女将隻有一人,那就是張用的妻子一丈青。當然,在這個時空,因爲嶽飛在應天府的崛起,又出現一個可與一丈青争雄的女将花如玉。
清風嶺的老大表面上是張用,但真正的山寨之主卻是一丈青。遇到大事,張用總要讓自己的夫人拍闆做主。就連南下投靠宗澤,也是一丈青連番勸說,方才熄了張用亂世稱王的野心。用一丈青的話說,“咱們夫妻二人都是沒腦子的武夫,别妄想那些稱王稱霸的事。要不然,隻會死無葬身之地。”
張用以前還不怎麽服氣這句話。但麟公子以三千人馬圍攻二萬餘人的清風嶺,卻讓張用看清了自己的能耐。他确實沒有在亂世縱橫捭阖的本事。所以,陪着嶽飛往清風嶺的路上,張用頗有一點垂頭喪氣。
但一丈青卻沒有注意到張用的臉色。她正和花如玉談得正歡。一丈青縱橫太行山幾年了,還是第一次看見除她之外的女将。特别是看到在追殺麟公子的過程中,花如玉躍馬挺槍,銳不可擋,更讓一丈青産生了知音之感。
花如玉對一丈青也頗有好感。花如玉一直以爲如今的中原,隻有自己一個女将。當她看到威武雄壯不次于自己的一丈青時,心中也湧起了惺惺相惜的念頭。
所以,從山腳下到清風嶺的議事大堂,兩員女将一直交談得非常熱烈。她們從各自的兵器談到武藝,從武藝談到衣服,從衣服談到首飾,越談越順心,最後竟然結成了異姓姐妹。一丈青爲姐,花如玉爲妹。
吉倩看到這一幕,對張用說道,“沒想到咱們兩個同門不成,卻成了兄弟。”原來吉倩隻在周侗門下學過武藝,卻不像嶽飛和張用二人,曾在湯陰第一槍陳廣門下學藝。
張用很豪爽地拍着吉倩的肩膀說,“這就是命啊。這說明我們注定是兄弟啊。”
無論是姐妹是兄弟,該算的帳還是要算的。在杯盤交錯的酒桌上,嶽飛提出了一個讓張用心疼的問題。護民軍這次馳援清風嶺,死了一百多人,傷者也有三百多人。死者家屬的撫恤金,傷者的療養費,當然都要清風嶺來出。
張用和一丈青對視一眼,心說這嶽飛可和前幾年不一樣了。以前的嶽飛絕對不會開口閉口都提銀子的。看來傳言說得不錯,現在的嶽飛是掉在錢眼裏了。莫非是因爲那個劉氏嫌嶽家窮才棄家而走,刺激到了一向視金錢如糞土的嶽飛嗎?
不管是什麽原因,張用也不能賴帳。畢竟嶽飛可是帶着精兵銳将前來救他。
一丈青假裝用手整飾頭上的發夾,悄悄地向張用伸出了三個手指。張用的眼眉緊了一下,不過還是拍着胸脯說道,“鵬舉愛兵如子。俺張用極爲佩服。不過我清風嶺上錢财不多,鵬舉也知道,你師兄我一向就是個窮哈哈。”
張用的哭窮卻讓坐在下首的姚政極爲不爽。姚政心說,張莽蕩,你當着我姚政的面還在騙我外甥,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如果咱們清風嶺還窮,那世上就沒有富裕的山寨了。我們這二年打劫了多少富商,勒索了多少劣紳,山寨的庫房裏光是白銀至少也有十萬兩。你小氣,我姚政可不小氣。我也不會讓我的外甥吃虧。五郎既然能看我的面子前來救你,你就不能一毛不拔。
姚政咳了一聲,正要說話。張用卻向嶽飛伸出了三個手指。“鵬舉,三萬兩白銀。我願出三萬兩白銀,來補償你的損失。不知鵬舉意下如何?”
嶽飛面色嚴肅地說道,“張師兄,這可不是賠償給我,而是賠償給我們護民軍。師兄可知我們護民軍,每亡一個士兵,不光有一筆不低于三百兩的撫恤金,還要給他們年邁的父母和未成年的兒女提拱必需的生活用度。師兄這三萬兩白銀,僅夠一百名死者的撫恤金。三百多傷者可就一無所有了。”
嶽飛的話讓張用的部下全都一片嘩然。他們在低聲議論,都不相信世上還有這麽好的事。無論是在山寨當賊,還是在朝廷當兵,普通士兵都是随時可以抛棄的炮灰。反正大宋人多,不愁沒有兵源。就是在大宋禁軍中,戰死的士兵也不過一百兩的撫恤金。至于死者的父母兒女,誰去理會他?如果護民軍真是這樣的制度,大夥幹嘛要投靠宗帥啊?直接跟着嶽無敵去應天府不就行了嗎?
聽見自己的愛将們這樣議論,張用和一丈青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張用以爲是嶽飛故意拿這樣的話來引誘自己的将軍。一丈青則是望了花如玉一眼。
花如玉連忙笑着說道,“姐姐,嶽大哥說得都是實話。我們護民軍的制度就是這樣。姐姐不要以爲我們應天府富裕,護民軍可是窮得很。嶽大哥經常說得一句話就是,不能讓士兵流血又流淚。不能讓爲國盡忠者九泉之下不得安息。縱然不能讓所有人過上魚肉無憂的生活,但至少要讓烈士的家屬生活無憂。”
“好一個不能讓士兵流血又流淚。”一丈青拍手贊道,“我現在才明白護民軍爲何屢戰屢勝,也明白了什麽才叫愛兵如子。既然如此,我清風嶺也不能太悭吝了。就再加一萬兩銀子。讓護民軍傷者好好養傷。”
嶽飛點頭,舉起酒杯,沖張用夫妻說道,“師兄師嫂如此大方,我嶽飛也就不再說什麽了。且飲一杯酒。聽聞師兄既将前往汴梁,師兄的報國之心令人敬佩。我敬師兄師嫂一杯酒。我也既将前往汴梁,到了那時,我們同在宗帥帳下聽命,不亦快哉!”
帳一說清,衆人喝起酒來就更加酣暢。喝到七八分醉時,張用忽然罵起脫離清風嶺的馬方來。“那馬方賊子,後腦勺都是突的,天生反骨。這次反我清風嶺,去和那個九紋龍史斌鬼混,早晚要被官兵斬了。”
嶽飛問道,“師兄何出此言?莫非這九紋龍史斌要造反不成嗎?”
張用極爲肯定地點了點頭。“那是當然,這九紋龍本就是梁山餘孽,最是賊性不改。這二年一直大肆招兵買馬,聽說他山寨現在軍兵不下十萬。宗帥幾次招攬他,派去的人都被他拒于寨外,根本連門都進不了。前些日子他派人來找我商議大事,讓我和他一起造反,說事成之後,封我做鎮國大将軍。沒想到說不動我,卻把馬方那個賊子誘惑走了。依我看來,九紋龍揭竿而起,就在數月之内了。”
吉倩大聲叫道,“九紋龍史斌也想造反當皇帝?這也太扯了吧。當年老子在山上時,他不過是我的二當家。如今竟妄想當天子,真的是低頭進茅洞,找死。”
嶽飛暗想,不知道嶽效飛記憶中的梁山好漢都到哪裏去了。如今還活着的幾個梁山後漢,除了船火兒張橫赤膽忠心護民殺賊外,另外幾個都不昨地啊。
九紋龍史斌即将舉旗造反。青面獸楊志本是種師道老帥陣前先鋒,結果此人遇見金兵時,倉皇而遁,直接引發了二十萬種家的軍大崩潰。最後種師道隻能領數百親兵和金兵大戰,力竭而死。可以這麽說,如果種師道不是信任這個歸降的梁山賊寇,可能還不會敗得如此凄慘。
嶽飛緩緩問道,“師兄可知九紋龍将在何時造反?”
張用望了嶽飛一眼,大聲說道,“莫非鵬舉要剿滅史斌和馬方嗎?恐怕有點難啦。史斌的大軍已經撤往陝北西路了。據說有術士給史斌看過相,說他應繼秦統。又有會望氣的告訴他,關中有天子氣。所以史斌賊子領着數萬大軍前往陝西去了。”
嶽飛冷哼一聲,“術士?這些惟恐天下不亂的野狐禅,早晚我必滅盡他們。每當我中原動蕩,就會有這樣裝神弄鬼的家夥用所謂的五德循環和天道氣數來鼓動那些野心家造反。這些著名術士,絕對都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吉倩問道,“大哥,莫非這些術士都是金狗的間諜,專意來破壞我中原大局的?你看這史斌撤往陝北西路,雖說是迫于宗帥數十萬大軍的壓力,但何嘗沒有故意破壞陝北西路抗金的想法。十萬大軍入了陝北西路,陝北西路的百姓可有的受了。史斌此人,用兵打仗都在中下,但禍害百姓的本事絕對上等。”
嶽飛贊賞地看了吉倩一眼,說道,“吉倩,想不到你也開竅了,會動腦子思考了。我心大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