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倩咧着大嘴說道,“娘,我看咱也别麻煩了。就這樣空手走吧。我把你背到二龍山。”
嶽母瞪了吉倩一眼,很不高興地說道,“吉倩,你這個渾小子,忘了小時候的窮困日子了?這些東西還都能用,怎麽能說扔就扔呢?你再說扔這些東西,我就讓五郎把你扔了。”
窮家也有百般寶。沒收拾的時候,感覺山洞裏什麽都沒有。結果收拾到山谷裏,竟然捆了結結實實的兩個大包裹。牛臯二話不說,直接拿着一個大扁擔就給挑了起來。晾在山洞裏的十幾隻山雞被串在一根短槍上,被嶽雲挑在肩上。
嶽飛背着母親。嶽大姐牽着嶽銀瓶的手。吉倩背着雙锏,霍銳扛着自己的長刀,一行人就這樣大搖大擺地走向了二龍山。當然,不是所有人都大搖大擺,高會民就走在隊伍的最後面,并且步履維艱。
因爲嶽飛嫌自己這個外甥身體太單薄,簡直手無縛雞之力。當即就給高會民制定了個健身計劃。此刻走在山路上的高會民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隻剩下累。
他身上穿着一幅明顯寬大很多的盔甲。這盔甲乃是頂級的鎖子甲,黑沉沉的,帶着些許殺氣。很多将領看見都會想據爲己有。但此刻的高會民隻想把它從自己身上脫下來扔掉。但他不敢脫。因爲這是嶽飛的盔甲。也不重,才四十多斤。
嶽飛把盔甲給高會民穿上的時候,意味深長地說,“書生有兩種,第一種書生,隻會吟詩作賦,賞風吟月,于已無益,于國無補。第二種書生,上馬能擊狂胡,下馬可草軍書。如果你願意做第一種書生,可以把盔甲脫下來。如果你想做第二種書生,就穿着我的盔甲走到二龍山。以後每天早上都和雲兒一起練武。”
所以,高會民雖然累得兩眼都模糊了,卻一直像個蝸牛似的綴在後面。聽着前面嶽雲得意的笑聲,高會民暗暗咬牙,好你個應祥,以後再也不教你識字了。
嶽大姐心疼自己的孩子,每次回頭,都看見兒子滿頭大汗,幾次想走慢一點,給兒子擦把汗,卻被嶽母喝止住了。“大妮,别去管他。會民這孩子,身子太弱了。難道你想讓他像他爹一樣嗎?”
高會民老爹也是個窮書生,讀了半輩子詩書,連個舉人都沒考上。身體極弱,三年前就因爲一場風寒去世了。嶽大姐見母親提起這個,頓時眼睛裏滿是淚水。不過她明白,母親說得也對。如果自己的丈夫身體結實,怎麽可能會死于一場風寒呢?
走到一個山口的時候,嶽雲忽然停住了腳步。他用手指着下面的一個狹窄山溝,告訴嶽飛,這下面住着一戶可憐人家。“一個大人,二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女孩子。奶奶也知道的。上次我用一隻大雁換了她們一張鐵胎弓,後來又給她們送回來了。老爹,那鐵胎弓很好用,比你的這個好用。”
剛說到這裏,就看見兩個衣衫褴褛的小女孩從山溝裏爬了上來。她們看見嶽雲,眼睛明顯地亮了一下。走上來說道,“小哥哥,你們這是要搬家嗎?”其實她們的年齡都比嶽雲要大。
說完這話,眼睛不停地在嶽雲的短鐵槍上打轉,那上面挂着十幾隻晾幹的山雞呢。
嶽雲頗有俠義之心,轉頭看了看嶽飛,低聲問道,“老爹,咱們把山雞給她們吧。反正牛大叔的山寨裏不缺吃的。”
嶽飛仔細打量這兩個小女孩子,看上去年齡差不多,應該是雙胞胎。雖然衣衫破舊,但卻眉目如畫,看出來長大後都是美人。不過她們還能長大嗎?她們能躲過今年冬天的嚴寒嗎?她們能躲過比嚴寒更可怕的金狗大軍嗎?
嶽母的善心又發作了。她走到兩個小女孩身前,笑着問道,“女娃娃,你們的娘呢?病好了嗎?”
兩個小女孩沒說話,隻是點了點頭。
嶽母望着牛臯挑着的那個大扁擔,喊了一聲。“牛臯,那個挑子别挑到二龍山了。就送給這戶人家吧。還有這十幾隻山雞,咱也别帶走了。”
嶽母的話讓兩個小女孩喜不自勝,當即就跪在地上。“謝謝老奶奶,謝謝老奶奶。”
不光是兩個小女孩高興,牛臯也高興。牛臯心中說話,謝天謝地,總算不用把這些破爛挑到二龍山了。要不然讓手下的士兵們看見,肯定以爲牛師長要轉行拾荒了。
牛臯怕嶽母反悔,當即領着嶽雲下山溝,親自把包裹和山雞送了過去。嶽飛說道,“這對姐妹家裏既然有鐵胎弓,想必她們的父親也是行伍中人。孩兒也下去看看。”
小女孩子母親的病其實一直沒好,所以隻能整天躺在避風的山洞裏,讓兩個孩子出來找吃的。看到上次送還鐵胎弓的小孩子領着兩個大人過來,給自家送來這麽多東西,病婦人也強撐着走出了山洞,要給好心人下跪磕頭。
嶽飛連忙攔住了她。“這位大姐,不用多禮。這些東西我們也不需要了。給你們用正好。聽說大姐相公也是行伍中人,不知有何名号?實不相瞞,我們也是軍将。”
說到自己的丈夫,病婦人臘黃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自豪的笑容。“有勞這位恩公相問。我相公姓鞏,單名信,内黃人。使單刀的,有一身好武藝,年前投到宗帥部下。”
嶽飛在腦子裏盤桓了一下,不記得宗澤手下有姓鞏的名将。看來這個姓鞏的隻是普通軍将。不過這病婦人臉上的自豪遮掩不住,似乎自己的相公是天下有名的英雄一樣。
嶽飛心說,這是一個賢良的婦人。這樣的女子不應該橫屍荒野。所以嶽飛試探着問了一句,“大姐可曾想過搬家?如果有意,可以随我們去往應天府。一路上的花費,大姐不用擔心。”
病婦人卻異常倔強地說道,“多謝恩公好意了。不過這住處乃是我家相公爲我們母女所找。他會回來找我們的。他一定會回來接我們的。”
見此情形,嶽飛也不再勉強,告别病婦人,和牛臯嶽雲一起爬上山坡,繼續趕路。那兩個小女孩很懂事,一直默默地跟了很遠,才轉身回去。
嶽母聽了嶽飛轉述,也是歎息了一聲。“希望老天爺開眼,讓一心報國的好人有好報吧。”
将近中午時分,衆人到了二龍山。高會民剛剛走到山下,就栽到了地上。不是累暈的,而是他真的再也爬不上二龍山了。嶽飛扶起他,誇了一句,“會民,今天很不錯。像個男子漢。”不過仍然沒有讓高會民脫下盔甲,而是讓嶽雲扶着他上山。
嶽母的到來讓牛老夫人開心得不得了。兩個老人這次再見面,真的以姐妹相稱了。極爲機靈的冉青極力地讨好嶽銀瓶,但嶽銀瓶卻不太喜歡她。嶽銀瓶反而喜歡花如玉。她認爲自己這個嬸娘很威風。郁悶的冉青又開始在嶽母面前轉來轉去,一口一個伯母,喊得親熱極了。
牛老夫人低聲告訴嶽母,這姑娘看上你家嶽飛了。
嶽母對冉青也很滿意。但嶽母卻不是那種見了美女就想給兒子娶回家的人。她既然知道嶽飛已在應天府訂了親,就不想再讓冉青有什麽幻想。至于讓嶽飛三妻四妾,對不起,這不符合嶽母的性格。
所以嶽母對冉青的刻意親近并沒有表現出多少好感。當然,也沒有刻意疏遠。畢竟嶽飛說了,冉青是背嵬軍的軍将。
嶽母此時最想飛到應天府,看看自己沒過門的兒媳婦。嶽飛把李孝娥描述得天下無雙,讓一向淡定的嶽母也起了好奇心思。
但一個山寨說搬遷可不是一句話的事。二龍山上萬義軍,加上近兩萬婦孺,想遷到應天府,方方面面的東西都要做好準備。嶽飛已經派出背嵬軍提前回應天府了,讓李八少和黃縱準備接收這些義軍家屬。
其實近萬義軍并不會遷往應天府。嶽飛已經打算好了,要把二龍山打造成了一個抗金根據地。近萬義軍護送婦孺去應天府之後,就會帶着大批糧草和甲器回山,繼續在二龍山占山爲王。
董先去了應天府,就不會回來了。他要在曹州和開德府訓練騎兵。牛臯則會帶着經過整編更加強大的義軍回來,把二龍山建設成爲護民軍第三師的大本營。牛臯相信,二龍山很快就會成爲金兵的噩夢。
就在二龍山上上下下忙着遷徒時,卻迎來了一個不速之客。嶽飛的舅舅,清風嶺的三當家姚政來到了山上。二龍山和清風嶺雖然有過來往,但算不上很熟。姚政剛到山下就被攔住了。姚政是個極爲精明的人。他看到二龍山的大旗上寫着一個嶽字,立刻就猜到自己的外甥已經拿下了山寨。一邊在心裏暗贊外甥的厲害,竟然不動聲色就拿下了二龍山。一邊直接對山下的哨兵說道,我是嶽飛的舅舅。
哨兵一聽姚政是自家大帥的舅舅,當即客氣了很多。雖然沒有直接把姚政放上山,但有哨兵飛快跑上山,來通知嶽飛了。
往日裏見到嶽飛,姚政總是和嶽母一樣,喊嶽飛的乳名五郎的。但這次姚政卻鄭重地說道,“鵬舉,清風嶺遇到大麻煩了。我這次是來求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