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個倒黴蛋正是僥幸逃回的六郎七郎的親兵。
當王善聽說六弟七弟慘死,一千先鋒潰敗,隻逃回來這幾十個兵卒時,當即抄起手中七十斤重的金刀,一刀下去砍掉了跪在地上的三個親兵的腦袋,口中罵道,“廢物。都是廢物。”
祝友一看王善還要再砍逃回來的幾十個士兵,連忙勸道,“王大哥,先留這些小子們一條狗命。等會讓他們戴罪立功。”
王善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厲聲說道,“等到開戰,讓這幾十個廢物做排軍。”
逃回來的士兵頓時面如土色,知道自己在劫難逃了。
兩軍對陣,沖在最前面的多是排軍和選鋒。但排軍和選鋒卻不一樣。選鋒軍都是一軍精銳,裝備精良,負責陷陣。排軍則多是罪囚,裝備也不太行,開戰時沖在最前面,基本上是負責消耗敵方弓箭的肉盾。一仗過後,排軍的傷亡率多是百分之七十以上。
經過數次沖鋒還能活下來的排軍,也不是沒有,比如仁宗年間的大将狄青,因罪入軍,從排軍做起,卻成爲了西夏人眼中不可戰勝的神将。
但這些逃回來的士兵如果有狄青狄武襄的神勇,早把吉倩和花如玉那對冤家滅了,還會如此狼狽的逃回來嗎?
一句話決定了這幾十個幸存士兵的命運,王善不再理會這些士兵,轉臉對祝友張淵說道,“我三弟死于嶽飛之手。六弟七七弟又被嶽飛的部下殺害。我一定要殺光護民軍,來祭我兄弟的在天之靈。這一次咱們殺入應天,聽任士卒作爲,不幹涉,不封刀。”
祝友張淵擺出一臉悲痛之色,大聲勸喻王善,“大哥,節哀順變,三位弟弟在天之靈,定能保佑大哥心願得償!”
王善一揮手中金刀,咬着牙齒說道,“我的心願就是把殺我三弟的嶽飛亂刀分屍,把殺我六弟七弟的花如玉砍成肉泥,再拿十萬應天百姓祭奠他們。吩咐全軍,加快速度,早點攻破應天府。财帛女子,大家都有份。”
當王善三萬大軍抵達虞城邊界時,嶽飛親率的一萬護民軍也到了此地。
兩軍各自擺開陣勢,弓箭手射住陣腳。王善一看護民軍陣勢嚴整,盔明甲亮,殺氣騰騰,頓時打消了輕敵之念。
畢竟是十幾年的馬賊頭子,就算再有勇無謀,辯别敵強敵弱的眼力還是有的。
既然遇見了強敵,王善就不敢再讓自己的草包兄弟統領騎軍了。
王善吩咐祝友張淵各率兩千騎軍迂回到護民軍側後兩翼,聽金鼓聲響,就全力突擊,争取一舉破敵。自己則是提着金刀,騎上自己的烏雲蓋雪,來到陣前,大聲喝道,“嶽飛何在?”
嶽飛聽王善叫陣,當即勒馬走上幾步,立于全軍之前,大聲回道,“嶽某在此!閣下就是金刀王善?”
王善上下打量了嶽飛幾眼,見嶽飛身不高,體不壯,手中兵器是極爲普通的鐵槍,胯下戰馬也隻是一般戰馬,長相極爲平常,不由冷笑道,“我以爲被鄉間愚民稱爲武曲星再世的嶽飛何等雄壯,誰知不過是個侏儒罷了。”
嶽飛身材雖不高,也有五尺左右,在大宋男兒中絕對不是矮子,今天還是第一次被人稱爲侏儒。不過王善的确有資格這樣喊。王善有資格把天下所有人喊成侏儒。
因爲王善長得極爲雄壯,身高足有二米出頭,比郭進李橫兩個夯貨還要長大,肩寬背闊,腰大十圍,手提金光閃閃的大刀,身披金光閃閃的西夏猴子甲,看上去威風凜凜。
就他這副長相,配上紅臉就是關羽,配上黑臉就是張飛,偏生他皮膚極白,生了一張賣笑女郎渴望擁有的白臉,看上去倒和癡肥的董卓有點類似。
嶽飛和王善眼睛一對上,立即就明白這王金刀虛有其名。也許他以前确實是大名府第一把刀,但現在看他那癡肥的身體,兇狠卻又茫然的眼神,就知道此人的功夫早就荒廢了。
比起王善,嶽飛更注意的是王善胯下的那匹戰馬。就王善那二百多斤的體重,再加上一身重铠一把金刀,一般的馬匹根本馱不起來。但王善這匹戰馬竟然沒一點吃力的樣子。
此馬足有六尺高,渾身漆黑,沒有一根雜毛,四條腿卻又潔白如雪,雙耳如削,眼睛明亮,的确是一匹千裏馬。
這邊嶽飛尚未答話,那邊早惹惱了猛漢吉倩,提馬出陣,指着王善破口大罵,“王大傻子,敢罵我嶽大哥是侏儒,你怎麽不說自己是竹篙啊。廢話少說,有種的和你吉爺爺一戰,老子一锏把你打成褪毛肥豬。”
王善被吉倩幾句話氣得差點要暈過去了。自從他上山落草,十幾年來,不管在江湖上,還是在軍中,哪個人不稱他一聲王金刀王大頭領,沒想到在吉倩嘴裏,他卻變成大傻子了。
但王善卻沒有親自上陣。他用手指着吉倩,向身後将領喝問,“誰爲我拿下這個姓吉的小子?”
王善問出這話,是想讓另外兩個親将鍾芳和李進出馬,這二人勇猛僅次于他,應該可以治住吉倩。誰知他話音剛落,王五郎卻沖出軍陣,拍馬舞刀,直取吉倩。
“姓吉的小子,休要張狂,吃你王五爺,啊!”王五郎連“一刀”都沒來得及說出,就被吉倩一锏打翻馬下。
吉倩把手中鐵锏晃了晃,繼續沖王善叫陣,“王大傻子,别派這些小傻子送死。若是自己有種,就上來和你吉爺單挑。”
王善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打得頭顱開花,不由大怒,正要親自沖陣和吉倩決戰,鍾芳卻大聲喊道,“王大哥,祝友張淵發信号了。”
王善在馬上放眼一望,果見祝友張淵的軍隊正向自己打着旗語,表示準備就緒。王善當即打消了和吉倩拼命的念頭,冷笑着對吉倩說道,“本将軍豈會和你一個小卒玩鬥将的遊戲。這裏是戰場,不是綠林道。”
王善命令手下敲響進軍鼓,三萬大軍開始向嶽飛的一萬步軍逼近。祝友張淵聽見鼓響,當即呼嘯一聲,大聲吼道,“兒郎們,發财的機會到了。擊敗眼前這一萬護民軍,整個應天府任你們燒殺。”
四千穿着宋軍軍服的馬賊頓時化身群狼,從兩翼沖擊護民步軍。
嶽飛早就發現了王善這四千騎軍的動向。護民軍兩翼早就擺好了密密麻麻的拒馬。長槍手藏于拒馬之後,目光堅定地望着來襲的騎軍。
祝友的兩千騎軍攻擊的是護民軍的左側後翼,負責防守此處的正是王貴趙萬郭進李橫。
王貴面沉似水地望着逼近的騎軍,三百步,二百步,一百步。直到距離隻有八十步的時候,王貴高舉的右手猛地向下一揮,“第一排放弩!”
祝友騎軍的前鋒頓時被密密麻麻的弩箭籠罩住了。這弩箭不同于宋軍制式弩,而是有軍器天才張寶兒根據傳說中的諸葛連弩改造而成的,體積輕,易攜帶,易操作,威力比一般的弓箭大,八十步之内可透重甲。
弩手和弓手不一樣。一個好弓手沒有幾年時間是練不出來的。但你哪怕把制好的弩弓交給一個農民,他也會很快上手。嶽飛的一萬二千名護民步軍,光弩手就有五千人。王貴這邊的弩手有二千人。
七百支鋒利的弩箭直接把沖在最前面的幾十騎射成了刺猬。
王善手下的騎軍多是積年馬賊出身,一見了血,頓時變得更加瘋狂。他們伏在馬上,大聲叫罵,雙腳狂踢馬肚,一邊拉開手裏的弓,和護民軍對射。
刹時間滿天箭雨紛紛,護民軍這邊也出現了傷亡。
有幾支弓箭射在王貴的步人甲上,王貴的臉色卻像石頭一樣沉穩,口中不停大喝,“第一排放弩!第二排放弩,第三排放弩。第一排放弩。第二排放弩。”
因爲張寶兒和其他匠戶始終造不出傳說中的諸葛連弩,隻能把現有的弩弓改進一下。嶽飛在配備弩手時,着重訓練的就是三段射法。把弩手分成三排,前排射擊,中排裝弩,中排射擊,後排裝弩,形成連環弩雨。
再強大的騎軍,想要突破弩雨沖到步軍面前,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祝友已經有點撐不住了。騎軍一旦沖起來,是停不下來的。短短的八十步距離,祝友至少付出了三百騎軍的代價。眼看沖進了三十步的距離,馬賊們已經抛下弓箭,揚起了手中的馬刀,準備大開殺戒的時候,卻聽見王貴大喝一聲,“弓弩手退下,投槍手,投!”
上千支鐵制短矛帶着強勁的風聲從護民軍陣中投了出來,沖到前面的上百名馬賊再次連人帶馬倒下,擋住了同伴沖鋒的路線。
祝友的腿上也中了一矛,差點翻身落馬。幸虧他緊緊地拉住了馬缰繩。祝友的眼睛都紅了。短短的時間裏,他的二千騎軍已經折損了三四百騎。更可恨的是,損失的還都是最骁勇的。
耳中傳來的依然是進軍的金鼓聲。但祝友不打算再拼下去了。再這樣拼下去,他的騎軍至少要栽進去一半。不過,就在祝友準備發出撤軍的信号時,卻看見自己那個最莽撞的親兵王大膽領着三十多個馬賊奇迹般地射過了短矛雨,騎馬沖進了護民軍陣。
祝友面露喜色。他太知道騎軍的威力了。别看隻沖過去三十多騎,照樣可以給護民軍的弩手和槍手造成重大損失,至少可以打開一條缺口。
祝友大呼道,“王大膽,别往裏沖,先結果他們的槍手。”
可是不等祝友話聲落地,護民軍陣裏突然沖出上百重甲步兵,手持大斧,直接把王小二的三十多騎截住了。爲首二将,各持金光閃閃的大棍子,一棍下去,基本就是連人帶馬都被砸倒了。
讓祝友寄予厚望的王大膽力大無窮,他用手中的長刀攔住了一個大棍子,但另一根大棍子卻打在了他的腰上,當即把王大膽打得從馬上橫飛出去。
郭進和李橫的拉風表演頓時讓祝友熄了勝利的心思,扯着嗓子大喊道,“兒郎們,風緊,扯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