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飛一聽此言,就明白周義起了殺心。但他還是答應了周義的要求。自和智浃孟安騎馬回城。反正隻是自己答應饒陳古銅一命,周義孟林并沒有答應。
再說陳古銅禍亂江南,爲害應天,火焚木蘭寨,早就罪該萬死了。
不提周義孟林如何處置陳古銅,再說嶽飛三人,在天落黑前趕回了應天府城。
城樓上的護民軍卒,一直望眼欲穿地等着嶽團練使歸來。此時一看嶽飛接近城池,頓時扯開嗓子大喊,“嶽團練使回來了。”
城門一開,黃縱和李八少早已滿臉笑容地迎了出來。在他們身後,跟着本城有名的數十個鄉紳。今天一天,應天府百姓過得可謂是提心吊膽。很多人都看到了木蘭寨的沖天火光,很爲出城的護民軍擔心。生怕嶽飛的護民軍被上萬彌勒亂兵消滅,那樣的話,剛剛平靜下來的應天府肯定難逃大劫。
直到一個時辰前,吉倩徐慶率領護民軍押着上千彌勒教徒勝利歸來,才讓滿城百姓吊起來的心落到了實處。黃縱和李八少聽吉倩說起嶽飛的千餘護民軍中了埋伏,和陳神仙的數千彌勒教徒,還有金先生的六百騎軍浴血拼殺時,明知嶽飛早已反敗爲勝,依然是出了一身冷汗。
黃縱和李八少想的不一樣。黃縱想的是,既然金諜視嶽飛如眼中釘,那更說明嶽飛的不凡。隻要跟着護民軍,絕對可以澄清天下。李八少想的卻是,嶽飛竟然能在中伏的情況下保住大部分應天新軍的生命,這說明自己把應天府托付給嶽飛這步棋是走對了。雖然一天一夜之間護民軍損失了上千人馬,本地新軍也死了一百多名,但畢竟把彌勒亂軍給擊潰了。大名鼎鼎的陳神仙也被生擒活捉。可以說是大獲全勝。
其他鄉紳基本上和李八少同樣想法。他們并沒有黃縱澄清天下的大志,隻想保住自家的産業,爲此甯願付出任何代價。吉倩領兵入城時,一百多傷亡新軍的父母早已在同去士兵的嘴裏得到了兒子死傷的的消息,痛哭着随新軍一同進入軍營,但其他士紳卻沒有一點讓自家子侄退出護民軍的想法。
但嶽飛卻和黃縱李八少等人想法相反。面對黃縱和李八少的真心恭維,嶽飛有點慚愧地說道,“李老,黃兄,此次作戰可謂一敗塗地,我已經準備向滿城父老謝罪,還怎麽好意思接受你們的恭維?”
李八少詫異地說,“鵬舉何出此言?能在平原曠野之上以千餘新軍抵擋六百騎軍的沖擊,雖古之良将不能過。且能在一天之内擊敗彌勒教上萬亂軍,生擒陳神仙,更是大功一件。鵬舉何罪之有?”
嶽飛正色說道,“李老不知。此次出戰,吉倩部六百騎軍損失一百多名,徐慶兩千步軍折損近半,而我的一千新軍也傷亡一百多名,可謂損失慘重。嶽某豈敢厚顔邀功?新軍中伏,也是我這個主将料敵不明之過。”
黃縱想了一下,緩緩說道,“鵬舉,這次戰鬥畢竟是我們勝利了。再說你自認己過,品格雖高,卻有見事不明之處,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嶽飛聽黃縱說自己見事不明,也不惱怒,誠懇地向黃縱請教,“黃兄但請直言。”
黃縱用手指了一下跟在身後的數十名士紳,以及大街兩邊開門迎客的商店,低聲說道,“鵬舉可知應天百姓最想要的是什麽?是安定。最想聽到的消息是什麽,是護民軍勝利的消息。氣可鼓而不可洩。這次護民軍損失雖然不小,但畢竟還是勝利了。擊潰了彌勒教,生擒了陳神仙。這在滿城百姓看來,就是大勝。隻宜大肆宣揚,豈可自傷士氣呢?”
嶽飛頓時明白了黃縱和李八少如此隆重迎接自己的原因。原因無他,就爲了讓應天士紳更加支持護民軍。
入城的時候,嶽飛早就把智浃孟安介紹給黃縱李八少還有其他士紳認識了。當得知兩人在中山府抵抗金軍的事迹,衆人全都肅然起敬。這年頭,不管你是什麽出身,隻要你敢和金兵硬碰硬,在老百姓心中,你就是天下第一流的好漢。
當聽孟安說起中山府陷落的慘象,衆人全都唏噓不已。
快要走到軍營的時候,吉倩徐慶等人也都接了出來。嶽飛打量了一下衆人,忽然有點奇怪地問道,“張憲呢?”
原來前來迎接嶽飛的将領惟獨缺少了張憲一人。
各位将領面面相觑,似乎不知道怎麽說。還是吉倩拱手說道,“嶽團練使,張副團練使現爲待罪之身,正等你回來發落。”
嶽飛頓時有點丈二金鋼摸不着頭腦,昨晚自己出城時張憲還是好好的副團練使,怎麽今天就成了待罪之身了?莫非有人要陷害張憲?
嶽飛不及細問緣由,大步沖進軍營,第一眼就看見了被卸去盔甲綁在營帳中的張憲。
嶽飛忽然熱血上湧,厲電般的目光在營帳中諸人的臉上掃過一遍,大聲說道,“是誰幹的?”
嶽飛的語氣極爲憤怒,似乎像一座即将爆發的火山。他也确實憤怒。自從得到了嶽效飛的記憶,嶽飛就發誓這輩子不會再讓張憲身陷囹圄,與自己父子同死。
但沒想到的是,一天不見,張憲就被五花大綁在軍營裏了。如果自己今天不回來,說不定張憲就被斬首了。嶽飛想知道,到底是誰如此大膽?
這時候張憲說話了。“大哥不要生氣,這是小弟自己綁的。小弟觸犯了護民軍軍法,自當領罪。”
嶽飛也不問張憲觸犯的是哪條軍法,抽刀在手,把繩子砍斷,從地上扶起張憲,上下打量了幾眼,直到确認張憲身上确實無傷,方才長長地松了一口氣。
張憲說道,“大哥,我确實犯了軍法,還請大哥治罪。”
嶽飛用手捶了一下張憲的肩膀,這才把臉轉向衆人,大聲說道,“黃知府,李老,諸位鄉紳,我雖然不知張憲觸犯了哪條軍法,但我在這裏首先替張憲求個情。若張憲有罪,我嶽飛與他共擔之。”
張憲的眼眶裏一下子盈滿了眼淚。他知道嶽飛一向最重軍法,沒想到今日卻先爲自己破了規矩。“大哥,千萬不可。大哥不可因憲一人,而亂了護民軍紀。”
嶽飛之所以敢先爲張憲求情,是因爲他了解張憲此人,明大義,輕生死,知輕重,絕對不可能觸犯軍法。但張憲既然自承有罪,肯定有他的原因。
嶽飛把目光投向了黃縱。但聽黃縱說完張憲所犯之罪,嶽飛不由得有些頭疼。
原來今天早上木蘭寨起火時,張憲立即猜測嶽飛出事了。當即準備出城營救。偏偏就在這時,應天府軍器坊卻又發生了内亂。上千匠戶穿上自己打造的盔甲,拿着自己打造的上好兵器,先是在軍器坊内厮殺,後來就跑到了大街上厮殺。
張憲縱然心急如焚,也隻得先平軍器坊之亂。他領着數百護民新軍殺到軍器坊,很快平定了軍器坊内亂。這時候木蘭寨的火光越來越大。張憲本來和黃縱李八少商量好了,自己帶一千五百護民軍出城援救嶽飛。黃李二人也都贊成。
但被軍器坊内亂一耽擱,眼看着就到了中午時分。張憲說道,“這些新軍都是步兵,跑到木蘭寨已經到晚上,哪還來得及救援嶽大哥。隻能用騎兵去救。現在城中還有幾百匹戰馬,但這些護民新軍卻多不會騎馬。隻能從那些被關押起來的上萬亂兵中挑幾百兵馬了。”
張憲的打算遭到了黃縱和李八少的堅決反對。李八少認爲無罪的亂兵早已釋放,這上萬亂兵都是手上沾了應天百姓鮮血的,絕對不能讓他們重新騎上戰馬,拿上兵器。黃縱雖然也有讓這些亂兵帶罪立功的想法,但不能是這個時候。萬一這數百精于騎射的亂兵披甲上馬,忽然不聽張憲控制,在城中作起亂來,豈不是讓應天府血流成河。就算他們不在城中作亂,一旦出城,立即四散逃亡,張憲又能有什麽辦法制他們?不光救不了嶽飛,甚至自己也有危險。
張憲用手指着木蘭寨的火光,大聲說道,“你們看到了嗎?木蘭寨既已失火,就證明嶽大哥沒有到達木蘭寨。嶽大哥肯定在路上中了埋伏。嶽大哥率領的隻有上百老卒,另外一千人全是新軍。我們在這裏扯東扯西,嶽大哥卻可能身陷死局。不管你們兩位是何意見,我必須出城救援嶽大哥。”
然後張憲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他竟然把黃縱和李八少,還有其他鄉紳關在了中軍大帳,命令嶽亨看着。自己帶着親兵前去關押亂兵的大營,挑出了數百自稱精于騎射的亂兵。
當張憲帶着整合好的數百亂兵沖出應天府時,就派一個親兵回營,告訴嶽亨,把黃縱和李八少以及一衆鄉紳全都放了。張憲讓親兵轉話給黃縱,“李老,黃知府,請恕張憲大膽。我和嶽大哥義同生死,絕不能眼看着他陷入死局而不救。此次我領兵出城,敗則死。勝則回城待罪。”
張憲此去是抱着赴死之心。他隻有十幾個親兵,卻要來統轄數百騎上戰馬拿上兵器的亂兵。就算這些亂兵在幾天前被張憲殺破了膽,不敢暴起作亂,但逃跑的勇氣還是有的。
雖然張憲告訴亂兵,此次随他出城作戰者,所有罪過一并赦免。但還是有一些亂兵甯願自己掌握命運。一出應天府城,就有亂兵試圖脫隊而逃。
張憲早有準備,引弓待發,隻要發現有試圖脫隊者,立即一箭射死。縱然如此,還是跑了三個亂兵。
如果不是接上了吉倩的數百騎軍,估計數百亂兵會逃個幹淨。吉倩一到,數百亂軍頓時老實了。
從吉倩嘴裏得知嶽飛大獲全勝之後,張憲立即領兵回營。回到大營第一件事,就是命令親兵把自己捆上,等待嶽飛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