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八少出身貧苦,白手起家,出海經商,不到四十歲創下了一份偌大的家業。大富後卻不忘貧苦鄉鄰。隻要有窮人上了他的門,絕對不會空手走。饑荒年月,他會在屬于自己的十幾個村莊裏開倉放糧,赈濟災民。
因爲做的好事太多,反而成了官府的重點監控對象。懷疑他在收買人心,意圖不軌。準備抄了李八少的家。
好在李八少朝中有人,才沒有被當成肥羊宰掉。
趙構駕臨應天府的時候,恩賞了李八少一個牌匾。牌匾上是趙構親自書寫的四個大字。“積善之家。”爲了這張牌匾,李八少爲趙構提供了三萬兩軍饷。
随着趙構的到來,四處的流民也漸漸向應天府聚集。李八少在城外的莊子也開始受到流民的騷擾和攻擊。李八少果斷讓自己的佃戶全都搬到城裏來住。反正自家方圓幾裏的大莊園住個幾千人沒有問題。
李八少認爲城裏比城外安全。因爲城裏駐紮着保護皇帝的精銳軍隊。可他沒想到康王登基之後,第一件事不是安頓流民,而是拍屁股跑到長江那邊去了。并且還把最能打的幾萬軍隊帶走了。給應天留下的,隻是幾萬無法無天的亂兵。
随着城裏的亂兵越來越嚣張,城裏一些自保不足的中小世家也帶着自家的人丁躲到李家莊園來了。
李八少來者不拒。
面對家人的質疑,李八少淡淡地說,人多力量大。城裏亂兵數萬,城外流民數十萬。世道就要亂了。想要保住咱們李家,必須要把全城的中小世家聯合起來。你老爹我是出過海的人,在海上幾經生死,總算明白了一個道理。暴風雨來臨的時候,隻有全船的人同心協力,才可能撐過這場風雨。要不然就是船毀人亡的下場。
李八少的莊園位于應天府東角,占地二十餘畝。也許不應該把它稱做莊園,它壓根是一座小型的城池。就是缺了一條護城河。因爲官府不準私人莊園修建護城河。
高大的院牆二丈高,一米厚,全是大塊青石混合了糯米漿壘砌而成,堅固無比。
就算攻過院牆,也别想直接殺進大院。因爲牆後還有一條寬闊的壕溝,溝深丈餘,溝裏叉滿尖銳的槍頭。掉進去就别想活命。
有這樣的防禦,作爲一個私家莊園,有數百精通武藝的家丁守着,可以說是固若金湯。
李八少自己也是這樣認爲的。但在嶽飛醒來的這個早上,李八少站在自家的高牆上,望着包圍莊園的三千士兵,忽然發覺自己太大意了。
自己莊園的守衛力量還是薄弱了一點,如果面對的不是普通土匪流民,而是應天府三大世家的圍攻,如果他們帶來的是整個應天府的武力,三千訓練有素的團練。
應天府的團練使名叫方天,副團練使名叫楚河。這二人正是四大世家方楚兩家嫡系子弟。而方天的老婆名叫趙花娘。正
是趙家長房的女兒。通過這種關系,方趙楚三大世家控制了應天府的絕對武力。
應天府四大世家,方李趙楚,自己隻是屈處第二,沒想到竟敢勞動方趙楚三家圍攻,老夫足以自豪了。
李八少捋着自己垂到胸前的白胡子,仔細地打量圍攻自家的人。
他看的不是方天和楚河,雖然那兩小子穿着明亮的铠甲,看上去威武霸氣,其實就是兩個草包。
他看的也不是三家家主,而是看上去比三家家主更高貴的那條漢子。
方家家主方覺明,趙家家主趙半城,楚家家主楚天正,任何一個都是在應天府橫着走的角色,從來都是大肚朝天,白眼看人。走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人群的絕對焦點。
現在三個人卻簇擁着那個高大漢子,就像衆星捧月一般。
看他們面對那人的态度之恭敬,臉色之谄媚,就算前幾天參見皇帝的時候也沒有這樣啊。
李八少開始細細打量這漢子,猜測這是何方神聖。
這漢子身材勻稱,骨節粗大,神情威猛,顧盼之間,竟有猛虎巡山之勢。他看人的眼神非常傲慢,似乎眼前諸人在他眼裏,有如草芥一般。他的眼睛是淺淺的碧藍色。
李八少看到漢子的眼睛,忽然打了一個激伶,沖着馬上的漢子高聲問道,“閣下莫非是女真人?”
那漢子尚未回答,方覺明已經開始狐假虎威地叫道,“李老頭,這是來自大金的金先生,還不快來跪迎!金先生乃是大貴人,屈尊來到你府,快快開門。要不然我們殺進去,雞狗不留。”
金先生擺了擺手,止住了方覺明的口水。“早聞李老先生遊曆四海,見聞廣博,果然不凡。李老先生即爲一代高人,豈不聞識時務者爲俊傑。你家雖有萬餘人丁,但皆爲烏合之衆。根本擋不住我雷霆一擊。何不早降?”
李八少哈哈大笑。“我們是烏合之衆,你們又何嘗不是烏合之衆。方天楚河那二個混蛋,欺男霸女當漢奸可以。讓他們指揮打仗,實在爲難他們了。”
方天楚河看李八少鄙視自己,不禁恨得牙癢癢的,心說李老東西,讓你嘴硬。等會兒就讓你哭。
可讓二人難堪的是,金先生竟然認同了李八少的話。
“老先生說得不錯。可是你别忘了現在不是他們,而是我在指揮戰鬥。在我的手裏,任何烏合之衆都會變成強軍。”
金先生故意停頓了一下,似乎是讓李八少承認自己的統軍之能,然後接着說道,“李老先生,勝負己定,何不早降呢。隻要你願意降金,我保你全家不死。”
李八少用手指了指身後的青壯。“你能饒我全家不死,能饒他們全家不死嗎?”
金先生皺起了眉頭,不悅地說,“李老先生可見過不割草的鐮刀嗎?”
李八少捋着長須,仰天長笑。“我李八少青年離家,四海飄蕩。鬥過海盜,殺過巨魚。幾經生死,從來沒有認過命。”
說到這裏,語聲忽轉悲憤,“我李八少共有三子,長子李正,二年前開封勤王,殁于開封城下。次子李雄,今年春上勤王,死于黃河南岸。少子李春早夭。老夫膝下止剩一女。卻無怨無悔。你可知原因否?”
不等金先生回答,李八少繼續悲憤地說道,“因爲我看透了你們金賊的本性。你們就是一群蝗蟲,所過殘破,殺人如麻。來吧!既然你把我們宋人看成草芥,我倒要看看你的鐮刀有多鋒利。”
金先生呵呵笑了幾聲,随即一揮手。“進攻!太陽落山之前,我要讓這個應天府首善之家雞犬不留。”
方天楚河指着李家高牆,告訴手下的團練頭目,隻要攻破李宅,裏面的東西任他們搬。這些小頭目多數也是三家遠房子弟,當時激動的眼都紅了。當即命令手下搬梯子,爬牆頭。
李家青壯和各個中小世家湊出的家丁早已在高牆後嚴陣以待。雙方一碰上,立即殺紅了眼。血花四濺。
宋朝團練兵雖然疏于訓練,少經戰陣,戰力不值一提。但也要分給誰比。和女真人,自然是土雞瓦狗,不堪一擊。和李家的青壯家丁打,戰力明顯占了上風。
隻是因爲李家的家丁更拼命,所以戰局一時膠着起來。
金先生深通戰陣關竅。初一交手,他并沒有派出自己帶來的金國勇士。而是讓方趙楚三家先行攻打。畢竟這次他帶到中原的勇士不過一百餘人。他才不會讓他們輕易犧牲。
宋人那麽多,單讓女真人來殺,累死他們也殺不完。必須讓他們自行殘殺。
看兩方打了一個時辰,算計着李家的青壯已經疲了。金先生大手一揮,十個大金勇士,披重铠,持重斧,連梯子都不用,直接踩着死人的屍體殺上了李家的牆頭。
百戰之士果然骁勇,僅僅是十個人的攻擊,就起到了數百團練沒有起到的效果。很快就在牆頭上清出了一塊無人地帶,方趙楚三家團練一看有機可乘,迅速讓家族勇士領着其他的團練殺了上來。
這些本來已經疲憊不堪的團練一看李家陷落在即,頓時又來了精神。心說這麽多的小地主都跑到了李家來避難,隻要能攻進去,搶到的錢就夠自己大吃大喝幾年了。
和三家團練突然打了雞血相反,李家的家丁一看牆頭被敵方占住了,頓時手忙腳亂起來。他們畢竟隻是青壯,頂多當過幾天團練兵,廂軍,無法和那些百戰之士相提并論。
隻有李八少不慌不忙,他用手悠悠地捋着半尺長的胡須,似乎根本不在乎來犯之敵。李八少的鎮定很快給了家丁信心,他們又繼續沖上牆頭,和來犯之敵厮殺起來。
可是那十個大金勇士無論是戰鬥的技巧,還是配合的默契,都不是這些青壯能比的。他們很快又殺了十幾個青壯,再次讓勝利的天平倒向方家。
李八少突然大喝一聲,“郭進。李橫。”
兩個身披重甲的壯漢從李八少身後閃了出來。“老爺有何吩咐。”
李八少淡淡的命令道,“沖上去,殺了那十個金狗。”
郭進李橫齊聲應道,"是,老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