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第二次見到那爍爍生輝的少年時,是在她應戶部右侍郎家的嫡女柳若蘭之邀,去柳府賞花做客時。
本來秦明月對這種閨閣千金間的交際沒什麽興趣,隻是一來她不能不出去交際,二來秦明月偶爾聽說這戶部右侍郎有家姻親正是那家鋪子名義上的主家,皇商蘇家。
秦明月心弦稍動,就接了柳家的帖子。
秦明月坐着轎子去的柳府,在快到柳府時秦明月掀開轎簾,往外透透氣,哪想到就這麽驚鴻一瞥,就看到一個不眼生的身影。
是他?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秦明月覺得自己沒看錯,等他們轎子快到柳府門前時,又打馬來了幾個有說有笑的青年,難道那人是來柳府結交權貴之子的?
秦明月想着這件事,就有那麽點心不在焉,等到了後院見着了柳若蘭,旁敲側擊過她兄長今天是有請交好的同窗來玩。秦明月心想柳若蘭的兄長,若是讀書的話應該會去國子監,而六皇子是在宮中讀書的,這麽一來就不可能會是柳若蘭兄長的同窗,難道那人其實并不是六皇子?
秦明月的手指輕輕拂過身旁的海棠花,狀似漫不經心道:“怪不得來時恍惚看到個年齡和我相仿的公子呢,原來是你家兄長的同窗。”
秦明月後面見到的那幾個青年,平均年齡也都有二十,怎麽會和還不到十五歲的秦明月年齡相仿。
而柳若蘭很快也意識到這一點,她稍微一想就猜到秦明月看到的那個少年,十有八-九是她表姐蘇子衿。今天不僅她兄長休沐,她父親也休沐,請了裝扮成表哥的表姐來。隻不過這種事自家人知道就行了,于是柳若蘭就隻有跟秦明月裝傻充愣。
可秦明月火眼金睛,看出了柳若蘭那沒掩飾好的氣弱,心裏就又起了波瀾。
很快,柳若蘭請來的其他閨秀們都陸續到了,秦明月就打起所有精神來跟她們虛以委蛇。說起來柳若蘭請閨閣小姐們來,是打着賞海棠花的名義,大家賞賞花吃吃點心再聊聊天,而秦明月心念一轉,就慫恿起柳若蘭,不如大家寫詩應景。
柳若蘭不好推辭,就隻好出面,觀察到其他小娘子們不是太好的神情,她這才想起來秦明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柳若蘭跟着柳雲鶴外放不是很清楚,但她早秦明月回京城兩個多月,跟其他姑娘來往時就聽說過秦明月的才名。
現在若是作詩的話,到最後博得頭籌的肯定是秦明月,柳若蘭不由得在心裏皺眉,總覺得秦明月這是喧賓奪主了,而且還惹得其他人心裏都不痛快,隻是她剛才都應下來了,現在也隻能硬着頭皮上了。
秦明月将其他人的神情盡收眼底,她并不以爲意,就隻管在心裏回憶她還記得的寫海棠的妙詩。
當然了,這作詩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秦明月自然是要妝模作樣沉吟一番的。
這一沉吟就壞事了,她今天穿着的織錦暗花鳳尾裙,被人打翻的墨汁給濺上了幾滴。
對方是禮部左侍郎家的嫡次女,見狀連忙給秦明月誠心誠意的道着歉,可在秦明月看來她就是貓哭耗子假慈悲,而且她就是故意打翻硯台的。
秦明月心裏是想上去撓花這人的臉,可面上還得保持着優雅,大大方方的原諒了對方。秦明月很清楚她越是表現的不在意,就越不會讓那些想看她就此出糗的小賤人們得意。
出了這樣的事,柳若蘭作爲主人家自然得出面磨合的,秦明月還算給柳若蘭面子,就提出要去整理下,裙子上的墨汁肯定是洗不掉了。
真是晦氣。
秦明月很快就不這麽想了——她在柳家準備的更衣室裏,瞧着她帶來的大丫環去桌子邊倒茶水,突然意識到這情節怎麽往往都會和構陷名節的事挂鈎。秦明月極力回想起禮部左侍郎家似乎有和她年齡相當的嫡子,而柳若蘭的兄長還請了同窗來,難不成?
秦明月暗示自己平靜下來,她的大丫環還在呢。
可秦明月還是不放心,就起身在這有一間正房兩間耳房的更衣室裏走來走去,還以有點透不過氣的名頭去推關閉着的窗戶。
她的大丫環雖然有點疑惑,但大概也有點習慣了秦明月時不時的疑神疑鬼,就在旁邊低眉順眼的候着。
一間耳房的後窗外有一叢翠竹,再往那邊走穿過長廊再有一影壁,就能看到前院了,但也隻是能看到而已。秦明月她在推開這扇窗時,沒想到窗外居然真的有人。
他頭上戴着八寶珍珠簪纓冠,身着一襲橘紅色滾邊半袖長衣,裏着米白色提花軟綢的中衣,腰間束着和長衣同色帶金線大鑲的錦帶,站在翠竹下就如芝蘭玉樹般,俊俏而不可方物。
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同樣不可置信,難道他是被人騙來的?
也是像他這樣身份尊貴的,還沒有正妃的皇子,怕是有很多貴女在他的主意吧?
幸好幸好,秦明月這麽想着就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恍惚想起自己并不該識破他的身份,于是就改口道:“這位公子怕是誤入了此處,請放心爲了我的名譽着想,我也會當沒看着公子的,公子還是速速離開爲好。”
說完,秦明月就若無其事的關上了窗戶。
隻是避開人來後院拜見舅母的林蕭:“……”
沒有掉線的系統此情此景下,不由得想到一句話: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
這太巧了吧?
系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連忙跟林蕭說:“宿主你不會是往秦府安插間諜了吧?就爲了跟秦明月制造偶遇,你你你簡直是太喪病了!”
林蕭輕手輕腳的離開,邊道:“這不是重點,系統。重點在于她剛才對我的稱呼。”
系統被林蕭一提醒就回過味來了:“她叫你‘殿下’,這是什麽暗号嗎?還是說在我不知道的時候,你們已經接上頭了?”
“并沒有,”林蕭否定道,她最近都在忙生意上的事,可沒有時間去找秦明月,“我想這最有可能是她自行腦補了我的身份,就像有人會腦補我是蘇章牧的外室子,有人腦補我是柳雲鶴的子侄一樣。”
系統語氣十分之微妙道:“你的意思是秦明月把你腦補成了王爺?她的腦回路到底是怎麽長的?”
“嘛,不管她的腦回路是怎麽九曲回腸,至少通過這一點可以知道她最向往的方向。”有些人不相信眼見爲實,就相信自己所臆想出來的事實(假象),就林蕭對秦明月的了解,她十有八-九就是這種類型的,而且還是佼佼者。既然如此的話,“我要是不配合她演那麽一出‘霸道總裁:上錯花轎嫁對郎’,就太對不起她的傾情配合了。”
系統莫名興奮起來:“是啊是啊,到時候等真實身份大白時,你們再上演一出你說‘明月你聽我解釋’,她崩潰大喊‘我不聽我不聽’的年度大戲,完美!”
林蕭:“……”
沉默了一會兒林蕭果斷說:“我果然還是被你精神污染了。”
系統:“……”怪我咯?
不管怎麽說,林蕭的“劇本”得到了進一步的完善,感謝秦明月的自話自說。
值得一提的是,秦明月回到賞花亭後做了一首《詠白海棠》的詩,其中頸聯和尾聯是這樣的:“淡極始知花更豔,愁多焉得玉無痕?欲償白帝宜清潔,不語婷婷日又昏。”
柳若蘭還把這首詩謄寫給了林蕭看,感歎道:“秦家姑娘果然是個博學多才的才女,這尾聯裏的‘白帝’一詞,俱她解釋說是那西洋的神仙。隻不過我和宋家的姐姐私下裏覺得她寫這首詩,有些矛盾了,看全首詩尤其是頸聯裏這句‘淡極始知花更豔’,分明是說要安分随時,甯靜自安,可今日這作詩一說是她主動提出來的呢,表現很積極的樣子。”
林蕭不記得這首詩,但想想就知道這不是秦明月自己做的,就像是先前那首《蔔算子·詠梅》一樣。
以及她覺得柳若蘭小表妹一針見血了。
不過這依舊不是重點,林蕭她回頭就吩咐了那家開在銅雀街鋪子的掌櫃一件事。于是乎,待到秦明月懷着莫可言名的心情,光臨這家鋪子時,出乎意料的被掌櫃的認了出來,并且還被送了一套據說是獨一份的寶石頭面,以“白海棠”爲主旨的首飾。
“我家主子說是爲了答謝您的‘不語’之情。”
又是‘白海棠’又是‘不語’的,秦明月這是知道六皇子是看到她作的那首《詠白海棠》了,果然不枉費她在戶部右侍郎府強出頭。秦明月盡量讓自己淡然的問道:“你家主子他可還說些什麽?”
掌櫃的道:“不曾了。”
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