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螺聽了小丫頭打聽來的,吊起的心放了半截回去,随手抓了一把果子塞到小丫頭手裏頭,輕巧的掀開卷簾便進了裏屋,正準備給太太說“老爺公務忙,且歇在外書房了”,就瞧見太太已阖了眼,鴉黑的發散落在瓷枕上,襯得太太臉色越發的素白,眉眼間看上去倒是一片恬然。碧螺鼻子一酸,便連呼吸都放輕,又從裏間退了出來。
自從太太小産後,碧螺就沒再見過太太睡得這般安穩了。
轉眼間碧螺又想起歇在外書房的老爺,先前去書房送湯水被臊回來的柳姨娘,還有那位良家出身的張姨娘,便是老太太那兒今日又把表姑娘接了過來小住……心裏更是發酸,怪道“一入侯門深似海”,到了她家太太這兒,如今這般苦海般的處境,薛家那邊也是指望不上的吧。
往裏間瞧了一眼,碧螺暗自打起精神來,總歸太太的身份擺在那兒,任誰也不能越過太太去的吧。
殊不知,她家太太此時已然換人了。
裏間裏躺在床上的年輕女人,仍舊是碧螺看到的恬睡姿态,而且睡姿很規整,仔細看的話她睡在床上正中間,雙手攏放在腹部上方,怎麽看都像是——“棺材裏的屍體。”
這樣的評價,卻是不會被外人聽到的,它直接在“太太”的腦海中響起,是個自稱是系統的東西。
系統這麽客觀公平的評價完,等了半晌都沒等到宿主理睬它,系統也不惱,就自顧自的把話題轉回到正題上:“剛才你也見到了原身,聽到了她的願望,那麽你現在的任務就是滿足她的願望,期限是一年。”
代替了原身活下來的林蕭:“哦。”
系統又等了半晌,又沒等到林蕭對此發表什麽意見,說好的宿主一哭二鬧三上吊呢?沒辦法,系統隻好自力更生炒熱氣氛:“我醜話說到前面,如果你在一年内沒有完成原身許的願望,那就會進入到懲罰世界,你不會想知道懲罰世界有多恐怖的。”
這一次林蕭有反應了,她道:“請給我這個世界的架構資訊,如果可以的話,律法類越詳細越好。”
系統:“……不要以爲你加了個‘請’字,就能掩蓋你那頤指氣使的本質,好嗎?還有是什麽給了你可以這麽指使我的錯覺?”
林蕭微微歎口氣,是那種“關愛智障人人有責”的歎氣,“原身是想讓害她小産的婆婆,爲她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對吧?我不明白這種事情爲什麽還需要一年,如果你想看的話,我今天晚上就能完成這一任務——沒有什麽比一命償一命最公平的了,你覺得呢?”
系統急忙打斷道:“你想弄死那個極品婆婆?還有爲什麽你的語氣就像是在喝涼水一樣淡定啊?”
然後,系統在林蕭的腦海裏刷屏了一句“富強民主文明和諧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林蕭:“……因爲我很不爽。”
系統想起這位以前是霸道總裁,瞬間無言以對了。
系統不吱聲,林蕭也就沒有出聲把她原本沒說清楚的話題,繼續說下去,不過她對系統的智商已經有初步了解了。趁着系統不哔哔的功夫,林蕭快速過了遍先前這位身體原來的主人薛婉晴“許願”時透露的訊息:
據薛婉晴的說法,她嫁給平遠侯蔣靖宇爲妻,和蔣靖宇舉案齊眉,也就是說兩人不多恩愛,但蔣靖宇很敬重她。
薛婉晴本也沒多奢望什麽,她隻想着能在平遠侯府立足,并且做好自己身爲平遠侯夫人的本分。等她得知自己懷孕後,那種爲人母的感覺讓她格外珍惜這個屬于她的孩子,可沒想到剛懷孕不到三月就小産了,孩子沒了。
而等到薛婉晴再醒過來時,她發現自己的身體裏有了另外一個女人,而她自己變成了孤魂野鬼。在那之後薛婉晴就看着“自己”突然會了醫術,而且懂得了很多一般女子都不懂的政務方面的事情,然後“自己”查出來是她婆婆害得她小産,揭穿了婆婆的真面目;“自己”憑借着醫術幫助了夫君平步青雲,夫君漸漸喜愛上了“自己”……可在旁邊看着這一切的薛婉晴卻感覺到心如死灰,因爲除了她沒人記得她那枉死的孩子,那個“自己”在揭穿婆婆的真面目後,竟然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根本不可原諒!
薛婉晴本是生性懦弱之人,可她根本沒辦法再繼續忍受了,她想爲她的孩子報仇。
再然後,用系統的說法就是薛婉晴那麽黑化後,讓系統感應到了,于是系統就大發慈悲的接受了薛婉晴的“許願”,讓剛和它綁定的林蕭來把薛婉晴的願望當做新手任務來完成,而時間也回到了薛婉晴還沒有被其他人附身時。
先不說系統這一說辭可信不可信,而表面上說辭和做法裏有的林蕭都覺得簡直是無理取鬧的自相矛盾之處,就是林蕭對她被一個不明來曆的系統桎梏,讓她感覺到格外的不爽。
即便,這使得她得以用另外的形式活着。
這會兒,系統終于從(它自己腦補出來的)林蕭那“天涼王破”的氣概中回過神來,道:“我說你真的能做到今晚就能弄死那個蔣甄氏,而不被發現?”
“我有15種備選方案,你想聽聽嗎?”林蕭語氣出奇的溫和,爾後話鋒一轉道:“當然不是了,我隻是随便說說而已。”
拿不準林蕭到底是不是在說笑的系統語氣虛弱道:“是嗎?”
沒有再糾結于這個話題,林蕭恢複她一貫平和的語氣道:“說起來你似乎并不贊成我用這種方式呢?”
系統痛心疾首道:“因爲它很low啊宿主!”
林蕭放在腹部之上的手,輕微動了動,沒搭腔。
系統一無所覺開始碎碎念:“我是說你追求高效率這件事可以理解,但你要呆在這裏一年——”
系統話還沒說完,就被林蕭打斷了:“一年?需要我爲你解釋下什麽叫‘期限是一年’嗎,系統?”
系統吭哧半天憋出一句話:“我說了算!”
“是嗎?”林蕭說這一句話時,和系統先前說同一句話時的氣勢完全不同,系統總覺得這下棘手了,默默決定把林蕭先前提到的“架構資訊,律法類越詳細越好”的事情給辦了。
就當是新手大禮包好了。
而林蕭她現在更不爽了,說起來她本就體會不來薛婉晴的錐心之痛,也沒興趣玩什麽“善良兒媳婦大戰惡婆婆”這種所謂的宅鬥戲碼。現在更好了,她還要作爲‘薛婉晴’存在一年,那就别指望她去繼承薛婉晴的身份——
怯懦無能,愚蠢不争,拘泥于後院,依附于男人。
那可真是敬謝不敏。
原諒一個做慣了霸道總裁的人吧,讓她拘泥于後院這一畝三分地玩宅鬥,實在不是她的風格。
林蕭覺得她現在該改變下策略了,畢竟她原先想的不過是盡快完成這次的“任務”,而不是要在這裏生活一整年。
系統,可真是好得很。
……
第二天,林蕭被碧螺叫醒時,臉色并不太好看,她昨天本來就睡得晚,現在那麽早被叫起來打破了她一貫的生物鍾,這讓她覺得腦仁突突的疼,林蕭狠狠按了幾下太陽穴,才覺得腦袋清明了些。
哪想到這時候就還有人撞了上來,管家媳婦蔣忠家的一大早的奉老太太,也就是薛婉晴的婆婆蔣甄氏的命來找薛婉晴,現在是林蕭來要對牌,意思無非是要把管家權要回去,還假惺惺的說是老太太體諒太太精神不濟。
……那可真是會體諒。
林蕭擡起眼尾瞧了一眼态度絕對稱不上恭敬的蔣忠家的,不知怎麽的心情就好了起來。
“相由心生”的,林蕭就那麽突兀的笑了起來。說起來薛婉晴的容貌本就不差,唇不點而紅,眉不畫而翠,隻不過現在帶着幾分病弱氣,看起來格外寡淡,叫林蕭這麽一笑,硬生生就成了…神經質,再說這把管家權收走,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事,對薛婉晴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的。
蔣忠家的在心裏暗自“啧”了一聲,就聽林蕭叫其他人下去,她有幾句話要和她單獨說說。
蔣忠家的雖然是低眉順眼,但眼底卻有幾分不屑,怎麽着?太太這是終于求着她了?回去跟老太太說,老太太準高興,不定賞她什麽呢。
這蔣忠家的就兀自等着林蕭低聲下氣呢,林蕭她也确實低聲下氣了,不過卻隻是字面意義上的低下聲音,而且還湊到了蔣忠家的跟前,輕啓沒什麽血色的嘴唇,說了一句話。
這句話猶如晴天霹靂,把蔣忠家的駭得頭皮發麻,她再去看林蕭,對上她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眼,對方回了個再純良不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