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劉如意近乎苛責的質問,賀人龍與左夢庚都有些尴尬。
但形勢比人強!
所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今天的劉如意,早已經不再是幾年前、那個還需要左氏父子關照、才能生存下去的小軍官,濟南城保衛戰、平谷之戰、松錦之戰、洛陽之戰、也包括此次襄陽之戰,經過這一次次慘烈戰争的洗禮,劉如意和彩石軍一步一步,逐漸變得愈發強大!
此時,彩石軍上下五萬餘軍士,火器犀利,戰意高昂,又擒得獻賊,占據了朝廷的大義,赢得了襄陽百姓的擁護,而反觀賀人龍與左夢庚,空有強兵在手,卻是隻知内鬥死掐!
這孰高孰低,自然是一目了然!
“劉……不~!齊,齊國公,這一次,都是怪俺老賀昏了頭,哎!俺老賀辜負了劉兄弟的厚愛,實在,實在是慚愧之至……”
賀人龍也是四十出頭的人了,此時,卻像一個孩子一樣,兩隻大手捂着臉,說不出的羞愧和懊惱。
軍中,向來是實力爲尊!
早在當年平谷之戰,賀人龍便對劉如意佩服的五體投地,此次,他沒有完成劉如意交代好的任務,白白浪費了劉如意的二十萬兩軍姿,這事情若是傳出去,怕是他老賀真的沒臉見人了!
劉如意看了賀人龍一眼,微微吐出一口濁氣,“賀大哥,此事,的确是你魯莽了!不過,這也怪我,沒有将事情對你說清楚!但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出現下一次!”
賀人龍一聽劉如意此言,不由大喜,竟然跪倒在地上,“多謝齊國公恩典!多謝齊國公恩典!有了這一次的教訓,俺老賀,可是一定要把眼睛擦得亮亮了!”
賀人龍說着,卻不忘冷冷瞟過左夢庚一眼。
左夢庚心中不由暗罵賀人龍沒骨氣,在自己父子面前,他倔的像一頭瘋牛,但在劉如意面前,卻是比小貓兒還溫順!
這人那,還是賤骨頭!
但看到劉如意似乎揭過了賀人龍之事,左夢庚也不得不硬氣頭皮,恭敬拱手對劉如意道:“齊國公,賀将軍的意思,也正是我父子的意思,有了這一次的教訓,父親和我,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劉如意點點頭,“少帥能有這話,如意心裏便有數了!你我都是山東同鄉,說實話,我也不想左帥與少帥受到朝廷苛責,這一來,我山東諸人,顔面也甚是無光啊!”
左良玉父子是山東臨清人,此時,臨清卻是在劉如意的治下,被彩石軍經營的如鐵桶一般。
劉如意這話,實際上也是綿裏藏針!
左夢庚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顯然有些挂不住,但他卻隻得生生忍下了這口氣,恭敬道:“齊國公說的是!回去之後,我必定會向父帥禀明齊國公的意思!”
劉如意微微一笑,不可置否的點了點頭,卻轉移話題道:“少帥,此時獻賊已滅,南方流賊基本已被清除多半,不知左帥可有什麽計劃?将來準備去哪邊?”
左夢庚一怔,卻是瞬間明白了劉如意的意思,他思慮片刻,這才道:“齊國公,我父帥爲平賊将軍,自然是先要以流賊爲重!齊國公雖然平了獻賊,但中原,李闖卻仍未剿滅!父帥的意思,是想要進兵中原,早一點肅清中原匪患!”
“呵呵!左帥高義,如意佩服!”劉如意笑着一拱手,又道:“天色已經不早,少帥一路遠道而來,不如順便在此吃頓便飯?”
左夢庚哪裏還看不出劉如意的送客之意,忙拱手笑道:“多謝齊國公美意,不過,父帥還在宜城等待,我必須要盡快将齊國公的意思,傳達給父帥!如此,夢庚便先告辭了!”
劉如意也沒有起身相送,隻是淡淡的對着左夢庚擺了擺手。
看着左夢庚遠去,賀人龍不由低聲罵道:“狗日的小狐狸!”
他轉頭看向劉如意,忙拱手道:“劉兄弟,你是不知道啊!這,這左家爺倆兒,真是欺人太甚啊!要不然,我,我也不會氣昏了頭,跟他們去死磕啊!”
劉如意臉上卻早已經恢複了波瀾不驚的表情,“賀大哥,此事,是你太着急了啊!想要開拓财源這沒錯!不過,左氏父子在湖廣經營多年,你這般貿然,怎的可能會是他們的對手?幸虧此次我及時得到了消息!否則,若是襄陽城真有什麽問題,就隻是朝廷的責難,就夠你扒一層皮!”
聽劉如意這般說,賀人龍頭上的冷汗也下來了,忙道:“劉兄弟說的是!都怪我太魯莽,否則,怕是真的要吃下這大虧了啊!”
與劉如意不同,賀人龍隻純碎最粗俗的軍漢出身,他雖是貴爲陝西總兵,但這些年,陝西地區天災**,經濟萎靡,賀人龍也并沒有混下太多的産業!
他麾下秦軍兒郎的補給,十有**,都是要靠朝廷供給,這一來,便是給人牢牢掐住了脖子!
便是大同王樸,雖然是豪商大族,但養萬餘軍漢之軍需,絕非一商人世家可以消耗的起,要不是跟随劉如意在松錦之役發了大财,王樸也不會有這麽多的底氣來進行擴軍!
大明眼下諸軍,除卻劉如意的彩石軍,完全依靠自己解決軍姿糧饷,剩下有這能力者,便隻是左良玉父子了!
不過,劉如意是靠殺流賊、殺鞑子,依靠治地豪強,擴展海外貿易,獲得真金白銀,但左氏父子的手段卻是簡單粗暴的多,他們隻靠一個字,那便是‘搶!’
流民百姓他們也搶,治地豪強他們也搶,朝廷官府他們照樣搶,隻要有銀子,沒有什麽事,是他們父子不敢幹的!
隻是,平西伯、關甯軍之首吳三桂卻是有些特殊。
遼東之地,在這時是相當苦寒之地,遠非後世的繁華,而且,那邊也沒有對海外貿易的實力,吳三桂麾下關甯軍的軍姿供給,基本全要靠朝廷撥款,就算吳三桂父子有些家業,但要養活五萬多關甯軍,卻也極度不現實!
但朝廷就算不想給他銀子,卻也不得不給!
從天啓年開始,大明大半的歲入,都要填進遼東這個巨大的無底洞,原因無他,隻是因爲滿清!
此時,看着賀人龍的模樣,劉如意微微歎了口氣。
像賀人龍這種将領,他隻不過是純純粹粹的軍人!
雖然他也有些農民式的小狡詐,但卻逃脫不了他本身的束縛!
想要依靠他自己的能力,創造自己麾下兒郎的軍姿供給,這基本是不現實之事!
這也就注定了,他這輩子隻能達到這個高度。
不過,這對劉如意也是一件好事。
俗話說,‘人無完人’。
有缺點的人,才跟利于自己控制!
若人人都是聖人一般,那劉如意又去哪裏尋找自己的馬前之卒?
賀人龍帶兵的能力倒是不錯的。
秦軍人數雖少,還不過萬,戰力卻是不錯,這些年來,一直沖在剿滅流民軍各種戰争的第一線,也有過幾次與滿清交戰的經曆。
此時,洪承疇身在遼東,孫傳庭已經是無根飄萍,秦軍便失去了最大的依靠。
而劉如意自己,便成爲了賀人龍此時最大的期盼!
面對這種機會,劉如意自然是不肯輕易錯過!
沉吟了片刻,劉如意笑了笑,語氣也柔和了許多,“來,賀大哥,坐!”
劉如意笑着拍了拍賀人龍的肩膀,又擺手令親兵呈上來兩壺美酒,笑道:“賀大哥,此事,你也不要怪我太過嚴厲!湖廣之局,事關重大,裏面的道理,不用我說你也懂!兄弟剛才口氣沖了,你可莫要往心裏去!”
賀人龍眼見劉如意這般模樣,便知道劉如意已經消了氣,心情頓時大好,忙笑道:“劉兄弟這是哪裏話!若不是俺老賀犯渾,哪裏又會讓你如此疲累,還要親自率大軍奔赴湖廣!不過,劉兄弟就是劉兄弟,你這一出手,便将獻賊一窩端了!也算是了結了我大明的心腹大患啊!”
劉如意笑了笑,端起酒壺,對着賀人龍示意了一下,輕抿了半口,這才道:“賀大哥,過去的事情,咱們暫且不提!不過,此時獻賊已經覆滅,你以後有什麽打算?”
賀人龍大口灌了一口美酒,有些疲累的道:“劉兄弟,事到如此,我老賀還能有什麽打算?眼下,朝廷暫且沒有旨意,那我便直接帶着兒郎們回陝西!出來已經半年了,兒郎們也疲累不堪了!不過,對于以後,我老賀倒是真沒想過!不怪乎就是繼續領軍出戰!對了,劉兄弟!”
賀人龍一拍腦門子,這才忽然想起來,忙道:“劉兄弟,洛陽一戰,聽說你俘獲了李自成麾下的心腹大将劉宗敏?這厮我認識,他可要算是李自成的左膀右臂了!你既然将李自成斷了臂膀,眼下,想必他的實力受損嚴重?這倒是咱們的一個機會,不如,咱們找個由頭,将他徹底……”
賀人龍狠狠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劉如意卻搖了搖頭,“闖營不足爲慮!我現在擔心的,是滿清!是……”
劉如意深深吸了一口氣,看着賀人龍的眼睛道:“是咱們大明的官軍!”
賀人龍不由也倒抽了一口涼氣,哆哆嗦嗦道:“劉兄弟,你,你是說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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