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貫氣度雍容的李範,在知道王維得了省試第一之後,這時臉上也失去了上位者慣有的淡定從容,内心的驚訝完完全全挂在了臉上。
如果說玉真公主李持盈對待王維的态度是矛盾的,既欣賞想要征服卻又痛恨不爽的話,那在李範眼中,王維明明就是徹頭徹尾的玩物、工具,哪怕他在表面上對待王維真的非常和藹,可謂“亦師亦友”。
隻可惜這個他眼中的玩物卻完全打亂了他的部署,使得他的後續手段一個也用不出來。
岐王李範明明就得到了其中某些閱卷官員的保證——王維絕不會通過省試,卻沒想到這樣的保證居然如此蒼白無力,最終王維居然還獲得了省試第一,這簡直就是**裸的打臉!
岐王李範本來算計得挺好,這次通過潛規則讓王維落榜後,自己再扮作王維親近的人,給他指明一條康莊大道,即在于要走九公主玉真公主李持盈的門路,再憑借你的才華,絕對能夠一舉登第。
這樣既能讓他欺騙王維的感情,使得王維對他感恩戴德,還能讨好那位尊貴的公主殿下,進而讓皇帝陛下知道他這個王爺的誠意。
可現在,一切都被打亂了。
王維已經以一種極高的姿态一飛沖天,省試可以動手腳,殿試可不行,因爲審閱殿試試卷的,包括皇帝陛下在内,個個都是朝廷大佬,岐王李範當然不可能爲了王維,去和那些真正的大人物打招呼,如果這樣做,那爲了黜落王維,這代價未免太大,他承受不起。
況且古往今來,就從來沒有聽說過省試第一的貢士,會在殿試上掉鏈子的,也許王維最終無法再次獲得第一,甚至一榜前三,但最起碼一個二榜進士是跑不了的。
唐朝的進士或許不如後世的清貴,但已經算是獲得了官身,隻要通過铨選,就能授予職事官,這又是一個可以cao作的環節,但卻已經改不了大勢,即便能夠一時阻止王維做官,但總有一天他養足聲望之後,便能一飛沖天。
像那位同樣是太原王氏嫡系的王翰,便是中了進士之後,暫時休養在家中,等到那位與之交好的張嘉貞入朝,便是他大有作爲的時候。
岐王李範并不是一個愚蠢的人,相反他還是有些小聰明的,爲人也挺yin險,演技極爲出se,否則以前的“王維”也不會與岐王的關系那麽好。
從王維毫無争議的獲得省試第一這件事背後,李範很快就嗅出了一些不同尋常東西,王維的背後絕對站着一個大人物,至少比他與李持盈的能量還要大。
這讓李範的感覺很不好,任誰發現本來僅僅是個小人物或者說是玩物的家夥,居然有那麽大的後台,那種脫離掌控脫離計劃的感覺真的讓人很不爽。
岐王李範也開始下意識推測王維的背後是誰,但他确定的方向,卻比玉真公主李持盈差得還有些遠,他覺得王維是通過賀知章認識了某些大人物,比如那位曾爲中書舍人、掌知制诰的蘇晉,或者再大膽一點,攀上了副相蘇颋的關系。
李範怎麽也想不到王維竟敢走宋璟的門路,甚至還獻上了一首自薦詩《獻廣平公》,要知道經過這段時間宋璟頂着巨大的壓力改革,毫不留情的對某些既得利益者動刀子之後,就已經坐實了“鐵相”之名。
不過卻不得不承認,宋璟的改革爲ri後的開元盛世奠定了堅實的基礎,李隆基也正是看到了改革對國家的好處,才一直支持宋璟的。
誰會想到王維居然能攀上宋璟的關系?那位主兒可是在自己的親戚铨選時,都不肯通融的。
李範覺得很無奈,無論王維的後台是誰,他都沒有辦法,雖然他身上也有官身,不過這官卻是虛的,實際上他與那些真正的朝廷大臣是屬于兩個體系的,前者勉強能算文官體系,而他卻必須歸類到宗室勳貴。
在王維沒法進入官場時,他能夠用自己的影響力對王維動小動作,但王維一旦真正有了官身,肯定更加向文官體系靠攏,以王維的才華與名聲,絕對是清流中的清流,升起官來不要太快。
李範現在已經在考慮怎麽向玉真公主交代了,雖然當ri他沒有拍着胸脯保證一定會讓王維落榜,但他所表現出來的自信就已經算是隐晦的保證了。
最關鍵的是,當時玉真公主李持盈顯然對他的計劃十分認同,她也覺得将王維玩弄于鼓掌之中簡直就是手到擒來,但最終的結果卻讓兩位皇室子弟很沒面子。
李範作爲一個男人雖然爲人yin險了一些,但還算豁達,反正他從來沒有在王維面前暴露過自己對他的蔑視,表現出來的反而是那種“愛儒士”的态度,既然沒能阻止王維一飛沖天,那就繼續與他結交就行了,不得不承認,此時王維在他心中,已經不是池中之物。
隻是他擔心玉真公主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還不知道玉真公主與王維打了賭,如果知道了,他就更擔心玉真公主會不會大鬧一場了。
女人無理取鬧起來,總是讓人頭疼的,若玉真公主能夠繼續碾壓王維的話,他一點都不介意玉真公主如何對待王維,但現在王維擺明了有後台,他倒是害怕李持盈沖動之下得罪那位大人物。
最終岐王李範還是決定暗中去玉真公主那兒道個歉,并委婉勸誡玉真公主不要再打王維的心思了。
王維的身份,再也不是那個隻有虛名護身的太學生了。
省試雖然對士子來說更加重要,但殿試卻更加吸引百姓的關注,百姓口中津津樂道的“狀元”,也隻會從殿試中産生。
殿試怎麽說也算是科舉中最高級别的考試。科舉考試始于隋朝,成形于唐朝。隋文帝楊堅統一南北朝後,進一步打擊和削弱江南士族,徹底廢除九品官人法和中正制,于開皇七年設志行修謹科和清平幹濟科,以文章選取官吏。
至隋炀帝大業三年,又開進士科,創科舉考試的先例。到了唐朝,由于李氏出身不高,加上其它種種原因,打破士族獨霸官場的局面便成爲曆史必然。唐高祖武德五年,中國舉行了真正曆史意義上的第一場科舉考試,取進士四人,開學子仕進之途。
到唐太宗時,科舉作爲一種取士的制度固定下來,從此成爲定制。到了武氏周朝,由于武則天ri夜不忘隴西貴族反對立她爲後的舊恨,爲進一步削弱貴族勢力而放手招官,并親自殿試貢士,又使科舉制度得到了加強和鞏固。
狀元的至尊地位有一個曆史發展過程。唐高祖武德五年壬午科取得第一名的孫伏加不叫狀元,隻稱進士第一。狀元一詞,始于武則天天授元年。這位中國曆史上的第一女xing廢唐而立大周之後,首科取士十六人,并親自在洛成殿策試。
在此之前,科考實行糊名制,貢士考卷都糊名,以防考官作弊。武則天說應該信任考官,廢糊名制,實際上是要從寬取士。當時,主考官用奏狀向武則天報其等第名次,位于奏狀第一位的,始稱狀元。
但唐代制科百餘種,各科都舉行殿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因此進士科狀元還沒有取得獨尊地位。
不過在本朝,進士科的地位已經大爲提高,升起官來最不容易碰到所謂的“透明天花闆”。
王維在知道自己獲得省試第一的時候,饒是心中非常自信能夠通過省試,但結果出來的那一刹那,他依舊有種松了口氣的感覺,終于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從喪父之後,他一直處于壓抑之中,在這偌大的長安城奮鬥,算計來算計去,就隻是爲了這一刻。
通過省試,意味着ri後是一條康莊大道,而落榜,則意味着已經刷出極大名聲的他,将遭到最大的反噬,他隻能像狗一樣到處去權貴那兒搖尾乞憐。
噩夢将會真的在他現實中上演,他可忘不了原來那個“王維”的遭遇,同樣年少名高,同樣才華橫溢,同樣自信非凡,可卻出人意料的在第一次省試中落榜,最終不得不低下高傲的頭顱,通過岐王的關系,走玉真公主的門路……哪怕這樣的事情是發生在兩三年後。
這種喪失主動權的事情,如今的王維絕不會再讓它發生了,他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可不是嘴上說說的。
在得知自己通過省試之後,他倒沒有第一時間想起與那位讓他比較頭疼的公主殿下的賭約問題,而是全身心的投入到殿試的準備之中。
在他看來,那位玉真公主确實美麗誘人,卻也不能阻擋他那顆追求權勢的心,唯有擁有權勢,其餘的附屬品就會随之而來。
沒有權勢,他在某些人面前永遠也擡不起頭,無法掌握主動權,反之,擁有權勢的他,卻能讓那些人低頭。
十ri後,殿試終于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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