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洛陽城要說對此最看得開的,就要數馬越了。俗話說盡人事,聽天命。他在之前已經把該說和不該說的都說了,也把該做和不該做的都做了,又因爲擁有後世的記憶,知道此戰最可能的結局,所以反倒看開了。無論最終西涼軍是勝是敗他都不會感到意外,現在就隻等結果出現了。
當然,這并不代表他就不會再插手此事,身爲董卓信重的幕僚,身爲幾次都能妥當調派糧草辎重的人,這一回他肩膀上的擔子也頗爲不輕。好在有了之前的經驗,馬越已經能妥善處理這看似繁重的工作,在開頭幾ri之後便慢慢輕松了下來。
如今,在一個陽光明媚的午後,馬越便在自己家中閑坐。兩個人,一盤棋,再加上一甕好酒,他和賈诩二人相對而坐,一邊喝着酒,一邊下棋說話。
自從前番李代桃僵之事後,賈诩和馬越間的關系就更近了一步,如今兩人已成好友,他閑來無事都會來找馬越下棋說話,而馬越也在其指導下會了這中國最古老的休閑和養心遊戲——圍棋。
此時兩人這局棋已過了中盤,執白先行的馬越的處境已相當不妙,滿盤棋中他幾乎都沒有了什麽可以騰挪的地方,隻得苦着張臉,仔細盯着棋盤苦苦思索,希望能找到一個可以落子,甚至是翻盤的機會。
而對面的賈诩卻顯得很是悠閑,拿起酒杯小嘬一口,這才說道:“仲淩你當真是好生悠閑哪。”
“悠閑?我看你才悠閑,沒看到我爲了這一步棋都快想得頭發白了麽?”馬越依然沒有落子,很沒好氣地看了對方一眼。
“我說的并非棋盤上的事情,而是指眼下我們的處境。”賈诩笑了一下:“如今整個洛陽城能有幾人還象你這樣悠閑下棋的,隻怕也就隻有仲淩你一人了?”
“還有什麽人?你不也一樣麽,居然還在那說我悠閑。”
“我不同。我是個真正的清客,也不被董公重視,也不用承擔什麽責任,自然樂得清閑了。何況,我也正因爲發現你如此悠閑,受影響之下才會這樣的。”
“是麽?”馬越說着,手中一顆棋子終于落到了盤中:“我已将我能做的一切都做了,至于結果爲何已不在我控制之中,我又有什麽好憂心的呢?無論他們是勝是敗,我都有應付之法,更不會因爲沒有發生的事情而焦心了。”
“仲淩果然是個豁達之人,在下佩服!”賈诩贊了一句,但手上卻不留半點情面,落子就吃了馬越一大塊棋。原來馬越剛剛落下的一子填死了自己一塊棋面,使他盤上的局面更顯狼狽了。
馬越苦笑地看着盤裏七零八落的白子,将手中棋子往盤上一丢,投子告負道:“任我想得再細,卻依然難敵你哪,這局我又輸了。”
“仲淩能在短短時ri裏就學會圍棋之道,且有如此進步已屬難得了。”賈诩安慰了一句後,又把話頭轉到了這場戰事上來:“你認爲此戰究竟會是個什麽樣的結局?陽城可還守得住麽?”
馬越搖頭道:“此戰勝敗我現在是看不出來的,這世上的變故是太多了些。”這是馬越的真心話,當他開始對曆史有所改變之後,原來熟悉的一切就可能出現轉變:“至于陽城——我想,隻要關東聯軍中有人肯放棄自身私利去打的話,此城被破也不是什麽難事。畢竟,這陽城不是什麽險要之地,而且我們西涼軍将士重攻輕守,讓他們守城确實有些強人所難。”
賈诩聽馬越這麽一說,也忍不住點頭:“你說的不錯,陽城總有失守的一ri。但是,我們中的很多人,包括董公在内卻都不這麽看,那一旦陽城丢失,對我方的打擊也必然很大哪。”
“這卻不是你我能夠改變的,不過我也相信西涼軍不會因此就消沉了。畢竟我們還有虎牢關可以憑險而守,這可比陽城要難攻得多了。”
“那你就是認爲此戰我們應該能取勝了?”賈诩問了一句。卻見馬越搖頭否認了這個推論:“虎牢關的确易守難攻,而且以那些關東聯軍諸部之間的提防和猜忌他們也很難通力合作來奪下關城。不過……這并不能說明我們就算是勝了。”
“此話怎講?”雖然是在問馬越,但賈诩眼中卻并沒有什麽疑問,顯然他也已想到了問題的原因所在。
“即便關東聯軍一時拿不下虎牢關,他們進攻的态勢也不會轉變。而這在天下人看來,便是我們處在了弱勢。這自然會使一些尚在搖擺的地方勢力轉而投向關東聯軍,到那時我們的敵人就會更多。所以我以爲就是董公也不會在丢了陽城後繼續死守虎牢的。
“我們隻有主動出擊,取下幾場可觀的勝利,才能抵消掉之前陽城被奪的不利情況。而如此一來,就給了關東聯軍以可趁之機,我們攻了出去,他們隻要戰勝了,再趁勢奪關就比強攻堅守的雄關要容易許多了。
“所以,若是董公真鐵了心要以進攻來挽回之前的失敗的話,隻怕……這場戰鬥我們必将以失利而告終。而一旦虎牢關被破,這洛陽便也不能繼續待下去了。”說完這許多,馬越也感到了口幹,便拿起了手邊的酒杯大大地喝了兩口潤喉。
而賈诩卻皺起了眉來:“你所說的确實有幾分道理,但是這一切都是建立在被他們奪下陽城的基礎上的。你就真那麽肯定,這陽城必将失守麽?”
“當然,雙方兵力上的差距實在太大了些,何況我們西涼軍善攻不善守也是客觀的事實,以這兩點觀之,此城堅持不了太久的。”
“那你之前還去信,叫華雄堅守?你究竟懷着什麽心思?”賈诩突然看向馬越的雙眼,嘴角略揚,似乎是看出了一些什麽端倪來。
“終究是瞞不過你哪。”對于自己的一點小算計被人識破,馬越也不見慌亂,因爲他的心意對方是很清楚的,也沒有必要藏着掖着:“我确實是有意如此做的,爲的就是盡快結束這場戰鬥。
“若讓這場戰鬥一直拖延,洛陽城裏的糧食和物資就會ri漸緊張。到那時候,董公爲了保存實力,勢必會将手伸向百姓家中,那百姓就要遭殃了。而一旦如此,西涼軍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某種形象就會轟然倒塌,百姓便會生出二心。在外有強敵,内部又不得安穩的情況下,你以爲我們真能守得住麽?
“所以還不如就此讓西涼軍盡快輸了這一場呢,至少這樣洛陽百姓所遭受的苦難還能少上一些。這就是我會出自下策的原因所在,和城中幾十萬無辜的百姓比起來,董卓那點野心的破滅根本算不得什麽了!”話說到最後,他對董卓已全無半點忠心可言了。
“原來如此!”賈诩這才恍然點頭道:“我之前也真感到疑惑,你雖然懷有異心,但總也算是西涼人,總不至于會幫外敵才對。原來一切的根源是在這裏哪,你能爲那些無辜百姓作想,實在是讓人感佩。那照你的意思來看,這陽城是必然陷落了?”
“不錯。以時間來看,或許這兩ri裏,陽城陷落的消息就會傳回來了。我唯一感到有些慚愧的就是利用了華将軍對我的信任,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能否安全到達虎牢關。”馬越不無憂心地道。雖然他又另做了安排,但也不敢保證此事一定能成,何況曆史上的華雄便是在這次的戰役當中被殺的。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後,王風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堂外:“公子,有軍報送進了洛陽,這就是其中的一份抄件!”說着将一卷竹簡遞了過來。
馬越立刻接過,匆匆看了下去,臉se忽明忽暗,最後終于吐出了一口氣道:“成了!陽城确實被他們給奪了下來,而華将軍也在呂将軍的接應下安全退到了虎牢關。”對于華雄能逃過一劫,馬越還是相當欣慰的,不然他便會覺得是自己害死了對方,良心上會不好過。而眼下的情況,卻是最好的了,不但陽城真個陷落了,華雄還保住了命。
賈诩也接過了竹簡快速看完,随後也歎道:“仲淩,你希望看到的已成了真。但是,接下來我們又該怎麽做呢?洛陽城裏的官民會怎麽看待此事,而董公等人又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呢?”
馬越也是一聲歎息:“有些事情還是避免不了的。若有人以爲這将是他們有所作爲的機會,那他們也就離死不遠了!”